秦若水提了篮鸡蛋,周南提一壶胡麻油,去燕园了。
明天下午的火车票,他俩答应过乐奶奶要去做一次客的。
燕园x号在一个很沧桑的院落里,好多建筑还是50多年前甚至更久远的。
绕过好几棵大树,没敲门,因为门开着,屋子里有几位七八十的老爷爷在那谈天说地。
见有人来,乐奶奶赶走上来,这次没戴针织帽,白色短发已染成黑色,看着很富态。
“乐奶奶好,来看您了!”
“周南!秦若水!来,屋里坐,拿什么礼物嘛!这俩孩子真实诚,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客人。”
乐奶奶记性真好,只见一次就记住他们的名字。
她天生爱热闹,赶紧将一位瘦削的老爷爷赶到一边,把沙发让给俩年轻人,周南和秦若水坚持搬来了马扎,和几位爷爷围圆了。
“这是你季爷爷,学贯……六个领域,也是我的恩师,南绕北季中的北季就是先生;这位是刚获得年度人物的吴爷爷;这位是吴爷爷的好朋友于爷爷,坐镇科院,经济理论大家;这个是我老头,编纂《儒藏》有他一份。”
乐奶奶介绍得非常轻松,但周南和秦若水听得如见佛光,因为这不真实,在这里见到轴心。
“季爷爷好,吴爷爷好,于爷爷好,汤爷爷好!”
俩人本来就是学生,起立给四位爷爷鞠了躬。
“别听小乐吹了,我们几个都是棺材瓤子,数着等天黑呢!娃娃们是咱学校学生吧?”
“是的,季爷爷,我们大一新生,中国史专业的,周南还读了社会学。”
秦若水看到老爷爷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坐在马扎上笑答。
“好好好!这个社会经济学……”
“就是你季爷爷不太懂还要讲的学科,哈哈!这个我熟。”
于爷爷插了一句。
“考得怎么样?我看今天都有回家的学生了。”
汤爷爷扶了下眼镜,很和蔼地看着周南。
“她考得很好,三门85到90之间,有四门95以上。”周南笑着回答。
“不错,要加油,爱情也要谈!”
汤爷爷笑得很开心。
“他也考得很棒,满分的有两个,最低的是古代政文化79分。”
秦若水听到达能的夸奖,愉悦得眼睛像花朵绽放。
“哈哈,俩娃倒是不含糊,直接互捧,不错!厚积薄发但不要钻牛角尖,让专业更精,有持续的开放态度和眼光,才能高屋建瓴,鉴于俩娃很诚实我讲以下三点……”
吴爷爷很健谈。
“咱不开会,来开饭了!”
乐奶奶端着酸汤鱼来到餐桌,秦若水打下手,周南端菜,满满一桌:煽鸡点豆腐、宫爆鸡丁、荞麦面饼、黄焖牛肉、烟熏笋炖猪脚,还有一大锅米饭。
几位爷爷看着慢腾腾的,一见菜上桌了瞬间漂移,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全然忘记了汤爷爷还有道苔茶汤没上。
“酸辣可口,好吃!”
秦若水非常开心,胃口大开,边招呼着大家,小嘴不停地吃着,看得乐奶奶老乐了。
周南盛米饭,盛汤,很稳着。
“周南你老家的这胡麻油很浓香,谢谢,我非常喜欢!”
乐奶奶说话很上台面,没丝毫扭捏,不但让大家愉悦还情绪值拉满。
“小乐这里难得过来一会,这饭吧一般,就吃个氛围,老汤不叫我还不来。”于爷爷打趣道。
“说人家饭一般你还跑第一个,我看你吃得比我两顿都多,米饭第三碗了都。”吴爷爷笑骂着。
“我们粤东人吃天下,黔菜是最爱之一,这蘸料里的折耳根的确不是个滋味,倍儿腥。”季爷爷道。
秦若水不知不觉,但周南哑然失笑,因为他看过一篇日记:附中女同学大腿倍儿黑。
“娃娃你乐啥,这折耳根就是鱼腥草,倍儿腥。”季爷爷重申道。
“季爷爷,有个爷爷日记写附中女同学大腿倍儿黑……”
“哈哈哈!”
全场哄堂大笑,包括季爷爷自己。
“好的,周南、秦若水是吧?有事找我们很难,但能找着,科院去就能找到我和你吴爷爷,他们仨都在附近,能请教就请教吧,不过你得请教难一点的,一般人能解答的都是一般问题。”于爷爷笑着挥了挥手。
世间无我这般人?也是。
“几位爷爷,乐奶奶,保重身体,有空再来看您们!”
乐奶奶送俩人到大树旁,将几本书送给了他们,应该是她和先生的着作,周南双手接过。
要回家了,秦若水在想着送什么给爸爸妈妈们,周南忙着收拾行李,睡觉还早,两人相约去了影院。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带我走?”
秦若水搂紧周南的脖子。
的确,千万人中看你一眼就够了,但往往,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都擦肩而过。
“南南哥哥,我最大的愿望是咱们的孩子要出生在白墙青瓦的老家,出生时候就有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不能像旗袍女主那样的心伤,因为不是所有孩子都幸运的,我上一世结了许多缘今生才被世界眷顾吧!?”
秦若水很能共情,包括看乐奶奶,看电影,这是能得到真爱的共鸣的缘故吧!正如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家人在旁,此心安处是吾乡。”周南轻搂着秦若水的腰,向宿舍走去。
“明天早点起,南南哥哥,咱们去蓝靛厂路金源,我想好送爸爸妈妈什么礼物了。”
秦若水亲了一下心情开朗多了,《花样年华》少看,猜忌和抑郁能维持好久的。
“这个款套装,要175\\92A的,裤长三尺一寸,不太胖36的就行,鞋子41,谢谢。”秦若水很熟,但这是周援朝的尺码,她该多用心。
“对,是37半的脚,买38的,165cm,裤子不要太长,95cm刚好!呢子大衣颜色比玫红浅点,对,就这个色,我妈比我低5公分,胖瘦差不多。”
秦若水心细如发,周南突然眼眶红了,这些是他一无所知……
“125,不能再加了,前面有家120让我拿鞋子,鞋子不好看我没要,要不我再去转转,我只逛三家。”她居然砍价一流,从180砍了下来。
周南宠溺地看着未婚妻在那讨价还价,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呵护好赵彩珍闺女,呸——那是我媳妇!
正阳门下。
周年拉着新买的行李箱,装着新买的四套衣服和鞋子,还有保暖衣,保温杯什么的,当然还有b型不透明眼罩三四只,都是新的,颜色有黑有红有白有粉。牵着很新的未婚妻,到宿舍门口时,看到张永福远远跨跳过来——因为腿太长了。
“义父义母!早说我就去帮你们扛皮箱,我闲着,又没事干。”
蒲扇大的手直接拎起箱子,扛在肩上……
“想着你忙着收拾零碎,就没打扰,这才十一点,咱们去前面吃点烤鸭吧?吃完正好走几步就到帝都站了。”周南提议。
“南南哥哥,大傻哥,我想吃顿羊蝎子火锅再加脆皮鸭可不可以?”秦若水可爱地将一个杯子送给了张永福。
“没问题义母!”周南刚要说被张永福超车了,于是摸了下未婚妻的头宠溺地点了点头。
“对了,义父,我给周叔和秦叔买了两条点三中北海,我们学校合作研制的,你不要嫌弃哈,你岳父给你的都是绿色大熊猫……”
“很好,谢谢!老张。”
“你太有心了,大傻哥,礼物没有贵贱之分。”
张永福的担忧一扫而光,笑得像朵菊花似的。
“宝贝,你叫上司马弦月吧,咱们得回请人家。”
“好的!”
下午三点。
前门大街附近大栅栏东侧巷子里,几乎都是炸酱面烤鸭羊蝎子火锅。
周南知道张永福的饭量,秦若水的贪吃,于是要了六人餐。
司马弦月认真打扮过了,一身红色呢子大衣,黑色紧身裤只扣了扣子无腰带、黑色高领毛衣外挂珍珠项链、黑色短靴、手提酷奇包包,头发烫卷了。
“哇!弦月,你这是要相亲的节奏呀,好美!”秦若水打着招呼将她引到包厢内。
“不相亲,追南人。”
“……哈哈,放心追!”
火慢慢烧,汤慢慢熬。
四人吃了将近三小时的羊蝎子火锅涮菜。
九十八一只的烤鸭堂食的确体验感拉满,其温度和脆度是打包体验不到的,配饼皮、葱丝、黄瓜丝和甜面酱都很新鲜。师傅当着大家面,蹭蹭片了108刀,摆盘也整齐。
张永福吃得不过瘾,又点了一碗炸酱面,他尝了下觉得流水线作业让其鲜香差了点意思,“这和兰州牛肉面被青海人搞砸一样!三元的汤面打折两元没肉可以理解,但卖到十元肉薄如蝉翼,这不是砸锅是抢劫!看全国都是兰州拉面,但兰州本地全是牛肉面馆,没有一家以拉面命名……”
“是的,牛肉四元一斤,卖十元牛肉面带半斤卤牛肉,还是很赚钱的,品牌质量没走出去,价格倒是走出去了。”周南觉得这不是个例。
秦若水和司马弦月则聊着穿搭和发型,把一根头发的形成到脱离,质地和特性,受热后的卷曲度,热水淋过后怎么保养研究得能写出论文。
晚上八点前发车,还足足两小时。
行李箱暂存在收银台,四人就去逛广场了。
大家来过多次了,最大兴致当然是拍照,而恰好司马弦月带了新买的佳能相机,她教了张永福一会,然后就站在周南身边,搞得周南有点不会了,她不应该是站秦若水旁边吗?
这只是开胃小菜,后面司马弦月挨个单人拍,然后两两合拍,她说EoS7用的是富士200c的胶卷,余下的一次要拍完,不然会报废。
谁懂呀,反正大家都没玩过。
最后请了路人帮忙,拍了合影,但不管怎么排列组合,司马弦月都是站在周南旁边。
“弦月,麻烦你把哥哥和我的合照多洗几张,咱们的合影各洗一张呀,开学了我们来取,这成本钱你拿着。”
秦若水塞了两张十元钱,她当然婉拒。
秦若水就地买了两根糖葫芦给她了,也许秦若水心中糖葫芦才是等价交换的贝壳。
周南则趁着大家聊天,给周援朝打了电话,嘱咐了什么。
火车终于出发了,一声长长的汽笛击碎思乡愁云,天空深蓝,星星很多,像满心的喜悦在闪烁。
三人开始聊故乡,聊高中趣事。
傻大个非常怀念背麻包,看大门的日子,那时候无忧无虑,课程也少,他在数学的海洋里遨游。
秦若水则满眼星光闪耀,她更多地聊自己在南河里顺流而下的事,说着说着攥紧了周南的手,脸看向窗外,明眸含一汪秋水柔得化不开。
“义母,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和义父最终会白头到老的。”
“噢,你那时候也没学概率论呀!”
“不,我主要不近视,他晾晒你杏黄裙,还有短——当时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偷看到他走神了。”
张永福笑得自己都觉得猥琐。
“哈哈,你要聊这个我就不困了。”
秦若水收了下伸直的脚,坐起来手托下颌认真听了起来。
“老张,你挑差不多的说昂,我怎么感觉你越说我越像个变态。”
周南搂住秦若水让靠着坐背,她这样抵近,傻大个很有压迫感的。
“嘿嘿,我就喜欢听怎么滴,要不咱说一下你追司马弦月的事。”
秦若水掐了一把,疼得周南次牙咧嘴。
“义母,那你误会义父了,我俩从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他给你晾裤——就那次情窦初开的,之前我们两家都穷,不敢也不去想,一个礼拜十元生活费,勉强够吃饭,追女孩子不用花钱的吗?”
张永福的话很普通,但非常有说服力,因为秦若水雀跃地给他递给了一根糖葫芦。
“老张,你未来有何打算?”周南问道。
“毕业找个班上,扩招后都没指标了,得赶紧挣钱,我先要让母亲过得安生!”
“读研吧!数学本科,比会玩计算器强不了太多,你这性格适合走科研路线,打工没出路的,对了,义父给你做主了,你选修计算机,我上次见你打字还一指禅。”
周南深给他兄弟搞职业规划,那是上帝视角。
“好的义父,我差点选农业发展经济方面的了,看来要换种思路,我当时还想着给你帮忙搞番茄呢。”
呐,瞧见没!这才是兄弟。
“没事,大傻哥,我这里还有点嫁妆,你好好读书,你考上研我和周南哥哥帮你,咱们有可能还是同学也说不定。”
秦若水的格局天生没有,但可怕的就是没有,这和无限大一个道理,因为在她眼里,家人才是一切,其他的她但凡犹豫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看着大家都困了,张永福以光线刺眼为由用外套蒙上眼睛。
秦若水一刻都不能等抱住周南的脖子,周南轻车熟路搂住她的腰,不知道睡没睡得着。
有人怕舟车劳顿,但有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女人,周南觉得无所谓,29小时太短,纵使千年又何妨。
三份便当,张永福说什么都要掏钱,都被周南挡了回去。
火车上看书多少有点装逼的嫌疑,于是三人打起了牌。
秦若水不是不会配合,而当周南是地主时她总放水,自己是地主时又不忍心赢了周南,于是张永福最大的喜悦就是靠天牌干翻两人,赢了后哈哈哈大笑,输了也嘿嘿偷笑,因为他亲眼看到秦若水两王四个二,没炸出去!
张永福笑得肚子疼,但他丝毫不在意输赢,因为在他生命中除了父母,他很感激有两位真正的手足。他当时很想和周南进一座学校,又进同一专业,还想进一宿舍,但周南比他想得深远,给了他最好的选择。
“义父,你呢?你和义母有何打算。”
“还没想好,不过你可以走金融分析、量化分析师、甚至人工智能这个方向,我觉得你的性格特质、专业长项,有很好的前途。”
周南想了想不管张永福将来在哪任职,都有很体面的生活,若自己万一发展的路上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后背都可以交给他。
张永福没想那么多,他觉得周南是他人生路上的拐棍,若拐棍有错那也是自己错了,“好!我努力到优秀。”
“傻大哥,我选修了投融资和财务管理的课程,我感觉未来有用。”秦若水一脸傲娇的表情。
“义父,这个将来怎么样?不过没所谓,有你她这辈子不愁吃饭……”
张永福觉得自己多此一问。
“非常棒的课目,有后盾的话是非常吃香的本事。”周南都没告诉他们这个需要背景。
“老张,我记得你做梦喊将来要娶李咏梅?有没有行动。”
“要等等,我想等她白点的,脾气好点,有义母一半温柔就行!”
“你不来燕大学语言学可惜了!”周南觉得这家伙说话还蛮中听的。
“南南哥哥,大傻哥在卖乖!变相夸我。”
秦若水其实已经心花怒放。
“嗯!”
两死党同时点头,想把秦若水逗到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