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2月20日,江州。
这座位于长江之滨的城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在了湿冷的棉絮里,连绵的冬雨不见停歇,天空是一种永恒的、令人压抑的铅灰色。
细密的雨丝无声地飘洒,将老旧的江州玻璃器皿厂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中,厂房的红砖墙被浸染成深赭色,屋檐下滴落的水珠连成了线。
然而,与这外部世界的阴郁沉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厂区内部,尤其是那栋主体办公楼里,正涌动着一股近乎沸腾的热潮。
今天,是一个关键节点的抵达——以五台二手光刻机为核心的手机tFt屏幕生产线关键设备,历经波折,几乎全部抵达现场。
办公楼一楼,昔日空旷的景象已然不再。
巨大的空间被划分出了不同的功能区域,虽然大部分还只是用警戒线或临时摆放的货架象征性地分隔,但那种工业化生产的骨架已经清晰可辨。
先前搬入的欧阳兄弟的那些“家当”已被分门别类地归置到临时库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硕大的、印着外文标识的木质包装箱。
它们像一头头沉默的钢铁巨兽,静静地匍匐在略显粗糙但洁净的水泥地面上,等待着被唤醒。
空气里混杂着新鲜木材、防锈油、潮湿空气以及一丝金属冷冽的气味。
工人们穿着统一配发的劳保鞋和手套,在明朗、王长林以及欧阳兄弟的指挥下,使用液压叉车和手推车,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沉重的箱子挪移到预定区域。
拆箱工作已经开始,散落在地上的包装填充材料、固定螺栓和工具,让这里看起来像一个刚刚开辟的、充满希望的战场。
“欧阳,来看这边!”钱胖子的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正站在一个刚刚打开的巨大木箱前,箱体内是更为精密的内包装和泡沫填充物,隐约可见其中复杂机械结构的一角。
“好东西啊!虽然是二手的,但保养得真不错,看这导轨,几乎没什么磨损!”
欧阳谦和欧阳旭快步走了过去,兄弟俩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朝圣般的专注和激动。
他们围绕着这台刚刚卸下的关键设备——一台用于阵列工艺的二手步进式光刻机,仔细查看着。
欧阳旭甚至戴上了白手套,轻轻触摸着冰冷的机身,仿佛在感受其内部蕴藏的技术脉搏。
“型号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新一些……”欧阳谦俯身,检查着设备铭牌和内部结构……
“控制系统是上一代的,但精度足够我们初期产品使用。胖子,配套的对准系统和曝光光源模块都在同一个箱子里吗?”
“在的在的!”钱胖子拍着胸脯,他庞大的身躯在这种体力与脑力结合的场合显得格外可靠……
“清单我核对了三遍,随机备件和说明书也都封存在防潮箱里。放心吧,有我在,一个螺丝钉都少不了!”
明朗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雨水顺着他未收的伞尖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滩水渍,但他浑然未觉。
从第一次在那个拥挤破旧的工作室里见到欧阳兄弟,到今天这些代表着先进制造能力的设备落户于此,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
这期间,是无数次谈判、调度、资金流转和近乎疯狂的赶工清理。
此刻,看到这些冰冷的钢铁巨兽终于到位,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这不再是蓝图上的线条和数字,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实基础。
手机屏幕研发中心的“骨架”已然搭建完成,而今天,这些核心设备的到来,意味着即将为其注入“心脏”与“神经”。
他踱步过去,问道:“欧阳,设备状况整体符合预期吗?”
欧阳谦直起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中闪烁着技术专家特有的光芒:“明总,初步检查,超出预期!这几台光刻机虽然是二手,但来源可靠,前任业主保养记录清晰。胖子找的渠道确实厉害。现在,我们手里已经有了构成tFt阵列基础工艺线的核心:清洗、cVd(化学气相沉积)、pVd(物理气相沉积)、光刻、蚀刻、剥离……关键环节的设备都齐了。接下来,就是最硬的一场仗——把它们完整地组成一条能稳定运行、产出良品的生产线。”
明朗点点头,目光扫过整个忙碌的大厅:“硬件到位只是第一步。让它们‘活’起来,协调运转,产出合格的产品,才是真正的挑战。安装、调试、组建生产线的任务,我就全权交给你们兄弟和钱总了。”
他看向欧阳谦、欧阳旭和钱胖子,语气凝重而充满信任,“时间紧迫,一月份下线是我们的军令状,没有退路。”
“明白!”欧阳兄弟异口同声,脸上是义无反顾的决然。
钱胖子更是把胸膛拍得砰砰响:“明总,你就瞧好吧!我老钱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皮实耐操,组织协调、保障供应,我钉死在这里!保证不拖欧阳他们的后腿!”
明朗点点头说:“反正进度上面大家都悠着点儿……”
“李鹏飞那边设计搞已经订下来了,现在正在采购相关的组件,等你们这一批屏幕下线,就能直接安到手机上……”
“明年,开年后……我们和摩托罗拉硬碰硬……”
“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