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的后背撞上骨灰架的瞬间,金属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李明的手电筒光柱正对着他的眉心,枪口稳稳指向胸口——那是警用配枪的标准瞄准姿势,却带着不属于同事的森冷杀意。检测报告上“2008.9.15”的日期在视网膜上跳动,那是父亲“葬礼”的前一天,也是李明正式调入重案组的日子。
“李……李明?”陈峰的喉间泛起铁锈味。李明的领带滑落在锁骨处,露出一道三厘米长的旧疤——父亲相册里,年轻的张劲松身边站着个戴工牌的保安,颈侧的疤痕形状与此一模一样。
“你父亲总说我像他带的第一个徒弟。”李明的拇指摩挲着扳机护圈,“确实很像——他教会我怎么在废水池伪造爆炸现场,怎么用殡仪馆的焚烧炉处理‘实验体’,甚至怎么把自己的名字刻进警队档案。”
停尸房的门“咔嗒”打开。蓝白大褂的身影走进来,正是本该退休的前法医科主任王建军。老人手里拎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露出半截带血的齿轮钥匙扣,齿纹间嵌着半片警徽的镀镍。
“第七次替换很成功,卫国的骨灰盒在郊区公墓躺了十五年。”王建军掀开19号停尸柜,金属抽屉滑出的声响里混着低笑,“可惜他儿子太执着,非要从墓碑红土查到殡仪馆——小李,你说当年该直接把这孩子送去和他爸作伴吗?”
李明的枪口没有偏移:“张总说留着更有用。毕竟,盛昌集团上市仪式的剪彩嘉宾名单里,还缺个‘烈士遗孤’的感人角色。”
陈峰的后背抵着暗门,锈蚀的合页突然发出断裂声。在李明瞳孔骤缩的瞬间,他猛地撞向身后的缝隙——潮湿的腐叶味涌进鼻腔,黑暗中,有只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拽进更深的黑暗里。
“嘘——”熟悉的、带着西郊口音的沙哑嗓音在耳边响起,“是爸爸。”
陈峰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肋骨。那只手的温度比记忆中低得多,掌心的硬茧却和父亲当年帮他修自行车时一模一样。黑暗中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某种金属相扣的轻响让他浑身血液仿佛冻住——是齿轮钥匙扣特有的卡榫声,比他手中这枚多了三道齿纹。
“别回头。”父亲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嘶哑,“他们在停尸房装了声纹监听器,三秒后会启动红外扫描。”
陈峰的鼻尖突然触到潮湿的墙苔,脚底传来细碎的石子滚动声。父亲的手指紧扣他的手腕,带着他在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里疾走,直到听见头顶传来李明的咒骂:“追!暗门通向旧焚化炉通道!”
“这里有七个通风口,每个都对应着齿轮上的齿。”父亲突然停住,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垂,“2008年9月14日那晚,我本该是第7号‘替代品’,但老周在我钥匙扣里多刻了三道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峰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钥匙扣,突然发现边缘有处不易察觉的凹陷,形状竟和停尸柜编号“19”完全吻合。上方传来混凝土碎裂的声响,李明的手电筒光透过砖缝扫下来,在父亲肩头上映出一片诡异的青色——那是长期接触含镉废水才会出现的皮肤色素沉积。
“他们用‘昌明化工爆炸案’炸死了真正的技术骨干,再用无名氏尸体替换成‘遇难者’。”父亲的声音突然哽咽,“但老周偷偷改了替尸顺序,我成了第10号——所以现在,盛昌集团的‘烈士名单’里,多了三个不该存在的名字。”
甬道尽头传来铁门吱呀开启的声音,咸湿的夜风卷着海腥味灌进来。陈峰的鞋跟突然踩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低头看去,月光照亮半枚埋在腐叶里的齿轮,齿纹间卡着半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红笔圈着“2025.4.16”——正是今天的日期。
“齿轮每转动三圈,就会有人顶替死亡。”父亲突然把他的手按在铁门上,掌心下是凹凸不平的刻痕,“你刚才在骨灰架暗门看见的‘老周留言’,其实是三天前我刻的——老周早在五年前就被他们沉进了西郊水库。”
头顶的脚步声突然消失。陈峰借着月光看清铁门上的锈迹图案,心脏猛地漏跳一拍——那是幅简易地图,箭头指向“盛昌集团总部地下三层”,而终点处画着个正在转动的齿轮,齿轮中心嵌着枚警徽,边缘染着暗红的指痕。
“他们今晚要启动‘第三圈转动’。”父亲的手指抠进齿轮钥匙扣,卡榫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还记得李明说的‘昌明化工现在叫盛昌集团’吗?其实十五年前公司就已经易主——新老板的名字,就刻在你母亲的骨灰盒底座。”
陈峰的后背撞上铁门,记忆突然被撕开道口子。母亲的骨灰盒是父亲“葬礼”后三个月收到的,当时他才十三岁,根本没注意到底座有什么刻痕。而现在,父亲正在从口袋里掏出另一枚钥匙扣,齿轮边缘缺了个角,露出里面藏着的微型芯片——和停尸房里王建军拎着的那个,外观完全相同。
“接下来无论看见什么,都别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的声音突然变得遥远,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陈峰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滨海大道的路灯下,手里紧攥着半枚齿轮,而父亲的身影,连同那条腐叶堆积的甬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衣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匿名短信再次弹出:【齿轮第三圈开始转动,第19号停尸柜里,躺着的究竟是谁的骨灰?】
陈峰盯着短信,突然想起父亲肩头上的青色斑块——那是长期接触含镉废水的症状,而父亲“死亡”的原因正是“爆炸导致的急性中毒”。如果父亲真的在爆炸中幸存,那么这十五年他究竟在哪里?又经历了什么?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陈峰摸了摸口袋里的齿轮钥匙扣,齿纹间还残留着父亲掌心的温度。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不仅是盛昌集团的阴谋,还有那个隐藏在齿轮背后,关于自己身世的惊天秘密。
夜色中,陈峰深吸一口气,朝着盛昌集团总部的方向走去。路灯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而在他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黑暗中走出,手里握着半枚齿轮钥匙扣,齿纹间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