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街示众,凌迟处死……
便是当着全城百姓之面,将阴殃身上的肉逐块割下,直至其殒命。
除腰斩外,凌迟是大秦最为酷烈的刑罚,唯有罪大恶极或惨无人道的罪犯,才会用到此刑。
凌迟于市,于大秦判例之中,前所未有。
但想到那密道中堆积如山的尸骨,那些无辜受累的人,秦箐华只感觉这刑罚过轻。
“只可惜……那些被他杀害的人……怎样也都回不来了。”秦箐华垂下眸,声音有些低落。
仅因一人之私,害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而阴殃的判决,于那些人而言,毫无意义。
那些人所求,不过只是家人能够复生。
然而,这也是最不可能的事。
而她,也是侥幸,才活了下来,现下,她也只想好好活着。
也只想,陌寒枭好好的。
陌寒枭忆起那日,眸光一寒,秦箐华血肉模糊的景象犹在眼前,殷红的血不断流淌在地上,面色灰白、气若游丝……
察觉到手中的力道大了几分,被攥得有些疼,秦箐华回过神,抬眸看到陌寒枭已冷下的神情,像是凝结上了一层白霜,血眸更是冷如寒潭。
自相识以来,这样的陌寒枭,她极少见到。
“陌寒枭……你怎么了?”秦箐华担忧问着,在陌寒枭回过神松开手的刹那,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将手掩在袖中。
马车车轮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周围越来越静,估摸着他们也快到公主府了。
陌寒枭看到秦箐华清丽的双眸,闭上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才睁开眼,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道:“无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到秦箐华收回的手,“我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说罢要看看,秦箐华用另一只手挡住他伸过来的手:“没有,只是看你脸色不对,很少见你失神,真没事么?”
秦箐华眸色担忧,陌寒枭看着她的双眸,心绪莫名地平静下来,收回手点了点头。
秦箐华见此,也不再说话。
马车缓缓停下,“公主,王爷,到了。”马车外传来马夫的声音。
秦箐华看向陌寒枭,犹豫片刻还是什么也没说,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意料之外的,秦恪与陌寒枭的相处,出奇地和谐。
更让秦箐华意外的,是秦恪送来的嫁衣。
嫁衣绣工精美,但衣上的针脚、藏线、结节,她太熟悉了。
若是寻常的嫁衣,也不用秦恪亲自送来。
“公主,您怎么了,莫不是这嫁衣有什么问题?”黄莺看着自家公主盯着这嫁衣神游快有半个时辰了,给人的感觉明显是魂被勾走了。
秦箐华垂下眼帘,没出声。
“公主,这春彩带飘花玉镯可真特别,水光透亮,这颜色真好看。”黄莺弯下腰凑近看着梨花木盒中的玉镯,眨巴着大眼,有些好奇。
“这是她常戴在手上的。”秦箐华声音有些低,面上少见的茫然。
“她?公主,这个她……是谁啊?”黄莺不解地转头看向自家公主。
“皇上回宫了吗?”秦箐华揉了揉眉心,岔开话题道。
“刚走不久。”虽不知自家公主为何突然问起,黄莺还是如实道。
“……宁王呢?”
“宁王和安神医在前院下棋。”黄莺回道。
“你先出去吧,我想歇会。”秦箐华站起身,往内室走去。
“公主,要不要……”黄莺本想帮自家公主宽衣再出去的,但看到自家公主摆了摆手,只好退出了房门。
外间的门被轻声关上,也传来青燕压低的声音:“公主歇了?”
“嗯,嘘……我们过去说。”黄莺同样也压低了声音,但不妨碍秦箐华听到了,只是她也无心关注。
有些无力地靠坐在床尾,失神地望着空荡的地板——
为何要给她缝制嫁衣……
又为何将自己的玉镯送与她……
那玉镯,她知道,是她外祖母谢韵谢皇后留给娘亲唯一的东西,这些年,娘亲一直都戴在手上。
这般操作,又是为何?
“在愧疚吗?”秦箐华的声音低不可闻,脸上眸间尽带着嘲讽,也有难掩的难过。
她本觉得,自己已经看开了,可仅仅只看到与那人有关的东西,脑中不禁闪过那人的脸,那身青色的衣裳,那清冷的声音……
心中更像被只手紧紧攥着,那尖利的指甲就那样慢慢扎进她心口的血肉,滴血,生疼。
怪不得……
怪不得陌寒枭会防……
他,看她,比她看自己,看得还要清。
她,还是没有真正放下,还是没有释怀……
似是心有所感,秦箐华转过头,看向敞开的窗户,模糊中,院中央的梅花树下似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秦箐华眨了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流下,盛满雾气的双眼依稀辨清那人是陌寒枭,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她眼中有雾,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知道他在向她走来。
脚步声愈近,房门被打开,秦箐华伸手从怀里拿出手帕,快速地擦干眼泪,调整了呼吸。
陌寒枭踏进内室,看到床上坐着的人眼角通红,鼻尖亦然,垂着眼侧过脸没有看他。
陌寒枭抬脚走近,目光却是一直落在秦箐华身上,眉宇无意识地蹙了起来。
“怎么了?”他坐在床边,凑近低着头的秦箐华,话语轻柔,低沉的声线像是一片柳絮拂过耳畔,温柔中带着耐心,像是在低哄受了委屈的人。
鼻尖萦着熟悉的梅香,感受到陌寒枭担忧的视线,秦箐华没有应声,却是转过身来,陌寒枭看清了她通红的双眼,在她搂住自己腰的同时,将她拥在怀里。
她不说,他便不再问,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滑过柔顺的长发,轻轻地安抚着。
耳边传来她的低泣声,低低的,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口,就挠的第一下,便,变得难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