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在戌时三刻,终是冒出了小雨。
街道上漆黑一片,无一户人家亮着灯。
而刑场之外,人山人海,将刑场围成了一个圈,百姓官差手里均拿着火把,亮如白昼。
不同于白日的喧闹,此时,周围寂静得可怕,无数的目光皆聚在刑场中央被捆在木桩满身伤口的人身上……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从地狱爬上人间的恶鬼——
凌乱的头发之下,那双恶毒阴恻的三角眼狠狠自始至终都一直盯着台下的人,远远的,也能感受到那双眼充满着干涩的恨意。
第二百三十刀……
他未求过饶,未喊过疼,但那抖动的半截身子与扭曲的脸与那紧咬的牙关,呼吸也渐渐艰涩,不难看出——
他很疼。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雨点渐渐打湿了刑台之上的木板,被刽子手随意丢在木板上的薄肉早已泛白。
再一刀……
胸膛的两扇肋骨外翻着,血肉模糊,刽子手正沿着他的臂肉一块块地切开。
台下,孟飞与段氏兄弟紧抿着唇关注着阴殃的反应,战场上,更血腥的画面他们都见过,但面前这人,从头至尾皆未喊一声,目光凶狠还带着嘲讽,毫无悔意,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若这人在战场,成为他们的敌人,定成为他们的噩梦。
可怕的不是人,而是人心,因为你无法猜到这样的人,在下一刻会做出来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主刑台之上坐着的正是司马玉,他亦是紧抿着唇,脑中回想起昨日圣上的话,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但看着眼前这众多百姓的身影,眸光瞬时坚定了下来。
身后的京都府尹主簿师爷公孙麒目光也有些凝重,照圣上的意思,要阴殃活不过明日。
但阴殃所犯之事,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民愤,这样的人,死太便宜他了。
司马玉抬手,公孙策的眸底了然,看着护卫赵龙拿过已经放凉的药,走上邢台,嫌恶地捏过阴殃的下巴,粗鲁地灌了进去。
这是让罪犯恢复体力的药,目的就是让他熬过刑罚,可使刑罚时间延长。
阴殃已经无力对抗,鼻腔被灌到了药汤,不受控制地咳了起来,这一咳,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更加地火辣疼痛。
雨水打在脸上,风口灌着他残破的身躯,很冷很疼。
两耳轰鸣,他忽而抬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万条细密的雨线垂下,朦胧了他的视线,而脑中闪过的却是穆玲玲柔和的笑脸。
这么多年,她的脸在他脑中从未模糊过,但此时,却是有些看不清了。
他嘴边忽而漾起一丝凄然……
到此时了……
你都不愿现身见我一面么?
也是……
我现在这副模样……
你怎愿见我?
耳边恍惚地听到“叮铃”的铃铛声,阴殃明显顿住,那铃铛声愈来愈清晰,愈来愈近。
他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双眼一眨不眨。
紧盯着阴殃的孟飞三人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人群缓缓走来,她一身白衫,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深深地从眉骨划过脸颊延至下巴,持着油纸伞的右手少了根小拇指。
段天翔突然抓住孟飞的手臂,瞳孔微缩,低声在孟飞耳边道:“穆玲玲,她果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