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被周文翰拽着往小花园跑时,后颈被秋风吹得发凉。
他用余光瞥见对方花衬衫的下摆翻飞,露出的写着“必胜”的t恤在夜色里泛着暗纹——这小子上周刚说要追外语系的文艺委员,今天又换目标了?
“老沈你看!”周文翰突然刹住脚,可乐瓶在两人之间晃出细碎的冰响,“摄影社新贴的海报,我帮他们设计的标志,比上回那个歪歪扭扭的强多了吧?”他踮起脚指了指路灯下的公告栏,红底白字的“校园秋景摄影赛”旁边,一只衔着银杏叶的喜鹊正扑棱着翅膀。
沈杰顺着看了一眼,没有接话。
他的注意力还在手机后台跳动的数字上——推广成本比昨天又涨了三个百分点,要是再拉不到广告资源,下周的地推活动怕是要泡汤。
“哎你闻到没?”周文翰抽了抽鼻子,拽着他往人工湖方向走,“草丛里那股怪味,肯定又是哪个小情侣……”他突然压低声音笑了笑,“上回我捡了个草莓味的——”
“打住。”沈杰皱了皱眉,加快脚步想绕开那片灌木。
可刚转过弯,周文翰的手突然紧紧攥住他的胳膊:“凉亭里那两个!穿白裙子的是伍芷清吧?旁边那个高个子,我认得,是数学系学生会主席陈宇飞,跆拳道社的!”
沈杰的脚步停在了原地。
月光透过香樟叶洒在凉亭的石桌上,伍芷清的白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一截脚踝。
她垂着头拨弄着发梢,耳后那颗朱砂痣像一滴凝固的血。
陈宇飞斜倚着柱子,胳膊上的肌肉在短袖下绷成线条,正低头翻着一本《投资学原理》。
“这可是现成的人脉!”周文翰眼睛发亮,拽着沈杰往凉亭走去,“伍芷清她爸是银行行长,陈宇飞他叔管着校社联——老沈你不是想拉赞助吗?认识一下不吃亏!”
“松手。”沈杰挣了挣,腕骨被攥得生疼。
前世他因为伍芷清的一句“你这样的穷学生拿什么追我”,在夜市摆了三个月烧烤摊;因为她随口说“陈学长的西装真好看”,偷偷卖了考研资料去买打折西装。
那些尊严被踩在泥里的滋味,他重生回来第一天就发过誓,绝不再尝第二回。
可周文翰的力气比他想象的大,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站在凉亭三步之外。
陈宇飞率先抬头,浓眉皱成了“川”字:“有事?”
“学长好!我是工商系的周文翰,这是我的室友沈杰。”周文翰笑得见牙不见眼,“听说您在带新生做投资案例,我们社团最近想做个创业推广——”
“阿清。”
沈杰的声音比周文翰的尾音还要轻。
伍芷清猛地抬头,发间的珍珠发夹“叮”的一声撞在石桌上。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前世他在夜市攒钱给她买的那串水晶手链,在路灯下晃出细碎的光:“沈杰!我就知道你会来……”她起身时带倒了椅子,木质椅腿刮过地面的声响刺得人耳膜发疼,“那天在奶茶店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气话。陈学长只是帮我看学生会招新的资料,我们真的没什么——”
陈宇飞的书“啪”的一声合上。
他盯着伍芷清泛红的眼尾,又看看沈杰紧绷的下颌,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阿清,我和周同学是来谈社团的事。”沈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贴上了冰凉的香樟树干。
他能闻到伍芷清身上的茉莉香水味,和前世她生日那天喷的一模一样——那天他攒了三个月钱买的项链,被她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你别骗我!”伍芷清往前迈了一步,白裙扫过沈杰的裤脚,“我听张雅雯说,你最近和那个姜雅琴走得很近。是不是我上次说她土气,你故意气我?沈杰,我可以道歉的,我可以——”
“伍同学。”沈杰打断了她,声音像浸了冰水一样,“我和姜雅琴是正常的同学交往。至于你我……”他盯着伍芷清耳后的朱砂痣,前世她也是这样红着眼说“我错了”,转头就收下了李毅风送的跑车钥匙,“从来都只是普通同学。”
凉亭里的蝉突然不叫了。
周文翰的可乐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去两步又被香樟根绊住。
陈宇飞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清了清嗓子:“我还有事,先走了。”他经过伍芷清身边时顿了顿,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月光爬上伍芷清的手腕,她攥着裙角的手指关节泛白。
沈杰看见她眼尾的泪痣在颤抖,像一颗快坠下来的星子。
可这一次,他没有像前世那样慌慌张张地掏纸巾,没有说“我不生气了”,甚至没再看她第二眼。
“走了。”他拍了拍周文翰的肩膀,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去。
晚风卷着桂花香扑进鼻腔,他突然想起姜雅琴说过的话:“北校的桂花开了,比南校的香。”
身后传来细碎的抽噎声。
沈杰摸了摸裤袋里的手机,姜雅琴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我妈说芝麻糖甜得刚好”。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突然想起重生那天清晨,他蹲在医院走廊,听医生说“准备后事吧”——那时伍芷清正和李毅风在三亚度假,而姜雅琴,正攥着他的手,在缴费单上签了“家属”。
树影在地上织成网,沈杰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摸了摸后颈发痒的皮肤,那是前世在工地搬砖时晒出的痱子。
有些路,走一次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