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背着姜雅琴往烤肉店走时,后颈还留着她刚才蹭过的温度。
晚风卷着炭火的焦香裹过来,他能感觉到背上的人轻轻动了动,发梢扫过耳垂:“老板刚才喊你小沈,你常来这儿?”
“大二开始常来。”沈杰脚步顿了顿,“食堂的糖醋排骨总烧得太咸,我跟老板说要多放番茄酱,他记了半年。”说话间已到店门口,老板正举着漏勺捞肥牛,抬头看见两人眼睛一亮:“小沈!我就说今晚灶火格外旺——”话音突然卡住,目光落在姜雅琴肿起的膝盖上,“这是咋了?”
“摔了一跤。”姜雅琴抢先开口,手悄悄揪住沈杰衣角。
沈杰垂眼看见她藏在袖子里的小动作,喉结动了动,替她把话圆过去:“陈景明上周在这儿喝多了,说要请我吃肥牛,我替他先来了。”
老板显然不信,却也没多问,转身从冰箱里摸出个塑料袋:“刚冰的碎块,拿毛巾裹着敷膝盖。”他把塑料袋塞给沈杰时压低声音,“小沈啊,处对象就好好处,姑娘细皮嫩肉的,可别让她摔着。”
沈杰耳尖瞬间红透,正要解释,姜雅琴却接过冰袋,指尖隔着毛巾碰了碰他手背:“谢谢老板。”她仰起脸时眼尾还沾着点没擦净的泪,笑起来却甜得像糖,“肥牛要烤得焦一点,我爱吃脆的。”
店里只有两桌客人,沈杰挑了最里面的卡座。
他把冰袋垫在姜雅琴膝头,看她裹着薄毯的样子像只缩成球的猫,忽然想起诊所里她疼得发抖却咬着嘴唇不肯哭的模样,心口又钝钝地疼起来。
“发什么呆?”姜雅琴用筷子戳了戳他手背,“老板说肥牛要趁热吃。”
铁盘滋啦作响,沈杰夹起一片肥牛在油里滚了两滚,烤得边缘卷起金褐色才递过去:“小心烫。”
姜雅琴张嘴接住,眼睛立刻弯成月牙:“比食堂好吃十倍。”她嚼着肉忽然顿住,“你暑假没回家?我看你宿舍七月初就只剩陈景明了。”
沈杰夹肉的手悬在半空。
前世这时候他正蹲在医院走廊,攥着父亲的病危通知书给伍芷清发消息,求她借两千块手术费——结果等到的是“我在马尔代夫度假,别烦我”的回复。
此刻他望着姜雅琴亮晶晶的眼睛,喉间发紧:“我爸在工地摔了,我在医院陪床。”
姜雅琴的筷子“当”地掉在瓷碟上。
她伸手碰了碰他手背,凉丝丝的:“严重吗?”
“肋骨骨裂,养了三个月。”沈杰把烤好的蘑菇推到她面前,“现在能扛两袋水泥爬六楼。”他顿了顿,“你呢?暑假在图书馆?”
“我妈住院了。”姜雅琴低头拨弄着冰袋,“糖尿病并发症,我在医院陪了她四十七天。”她忽然抬头,眼睛里有水光在晃,“所以刚才看见那辆车冲过来……我反应比平时快。”
沈杰的手“啪”地覆住她手背。
烤肉的香气里,他听见自己发哑的声音:“以后别冲了。要真有事……”他说不下去,抓起她没受伤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儿会碎的。”
姜雅琴的指尖隔着毛衣摸到他剧烈的心跳,忽然笑了:“沈杰,你刚才喂我吃肉的样子,像我家楼下喂流浪猫的王奶奶。”
沈杰耳尖更红了,抓起桌上的酸梅汤灌了一口:“王奶奶喂猫可不会把肉烤焦。”
“那是你烤焦的?”姜雅琴瞪圆眼睛,低头看了看碟子里焦黑的肉片,突然扑过去抢他的酸梅汤,“你居然拿焦肉骗我!”
两人闹作一团时,老板端着新切的西瓜过来,看他们抢汤的样子直乐:“小年轻就是好,我跟老伴儿现在连吵架都懒得吵。”
出了烤肉店,姜雅琴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趴在沈杰背上:“去万隆商贸城吧,我想买双袜子。”
“这么晚?”沈杰看了眼手机,九点一刻,“商贸城十点关门。”
“就十分钟。”姜雅琴揪他耳朵,“我昨天看见橱窗里有熊猫图案的袜子,毛茸茸的。”
万隆商贸城的霓虹灯果然暗了不少,大部分店铺已经拉上卷闸门。
姜雅琴指着转角处亮着暖光的格子铺:“那家!”
沈杰背着她挤进去时,老板娘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听见动静抬头:“小姜啊?又来买袜子?”她扫了眼沈杰,暧昧地笑,“对象?”
“同学。”姜雅琴耳尖发红,踮脚从货架上抽了双熊猫袜子,“沈杰,你穿多大码?”
“四二。”沈杰不明所以,看她又抽了双老虎图案的塞过来,“给我买的?”
“你背我走了一路。”姜雅琴低头翻钱包,声音闷闷的,“谢礼。”
出了格子铺,姜雅琴忽然拽他衣角:“那边有抓娃娃机!”
沈杰顺着她手指看过去,商场中庭的抓娃娃机闪着七彩灯,里面堆着圆滚滚的兔子玩偶。
他刚要说话,姜雅琴已经从包里摸出硬币:“我小时候没玩过,就玩一次。”
她仰起脸时,睫毛在路灯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
沈杰喉结动了动,接过硬币:“我来。”
第一把没抓稳,兔子“啪嗒”掉回堆里。
姜雅琴攥着他胳膊直跺脚:“再试一次!”
第二把沈杰屏住呼吸,爪子精准扣住兔子耳朵。
当玩偶“哐当”掉进取物口时,姜雅琴欢呼着扑进他怀里,膝盖撞在他腿上也不觉得疼:“沈杰你好厉害!”
“我大学社团是机械社的。”沈杰摸着后颈笑,“抓娃娃机的机械臂原理跟我们做的小吊车差不多。”
“那你帮我再抓个小熊!”
“雅琴——”
“就最后一次!”
等沈杰抱着三个玩偶从抓娃娃机前退开时,商场广播已经在放闭店提示。
姜雅琴把兔子抱在怀里,眼睛亮得像星星:“去玩滑梯吧!亲子区的那个!”
“大晚上的玩滑梯?”沈杰看着她发亮的眼睛,到底没忍心拒绝,“你膝盖还肿着,我扶着你。”
亲子区的滑梯裹着彩色塑料膜,在月光下泛着柔白的光。
姜雅琴脱了鞋踩在防滑垫上,回头冲他笑:“你小时候肯定常玩。”
“我妈在菜市场卖鱼,我小时候蹲在鱼盆边写作业。”沈杰扶着她往滑梯上走,“倒是你,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皮?”
“我妈说女孩子要端着。”姜雅琴在滑梯顶端坐下,裙摆被风掀起一点,“所以我从小到大没玩过滑梯,没抓过娃娃,没在路边摊吃烤串——除了今天。”
她说着松开手滑下去,笑声像银铃撞在空气里。
沈杰站在滑梯下望着她,忽然想起诊所里她疼得掉眼泪却还在笑的样子,想起烤肉店里她替他圆谎时悄悄揪他衣角的小动作,想起抓娃娃时她扑进他怀里的温度。
夜风渐凉,姜雅琴滑了三次才肯罢休。
沈杰背起她往学校走时,她把脸埋在他后颈,轻声说:“沈杰,我不想回宿舍。”
他脚步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加快了往学校走的脚步。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株在风里摇晃的小树苗,却又挺得笔直。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时,沈杰后颈已经被汗浸透了。
姜雅琴趴在他背上时的温度还烙在皮肤上,她那句“不想回宿舍”像根细针,扎得他心跳乱了节奏。
“师傅,麻烦开进校园。”他弯腰把姜雅琴抱进后座,膝盖磕到车门时她轻哼一声,他立刻僵住:“疼?我轻点。”
“不疼。”姜雅琴抓住他手腕往自己腿上带,“坐过来。”
狭小的车厢里,沈杰半边屁股刚挨着座椅,她就侧过身跨坐在他腿上。
出租车顶灯的暖黄光线漫下来,照得她眼尾的泪痣像颗小朱砂。
他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烤肉香,混着点诊所消毒水的淡味,喉结滚动着往后缩:“雅琴,你膝盖……”
“膝盖不疼。”她环住他脖子,额头抵着他鼻尖,“沈杰,我今天特别开心。”
出租车碾过减速带时颠簸了一下,她顺势往前贴了贴。
沈杰能清楚感觉到她膝盖上的冰袋隔着牛仔裤压在自己大腿上,凉丝丝的,可怀里的人却烫得惊人。
他想起烤肉店里她喂他吃西瓜时沾在唇角的汁水,想起滑梯下她仰起脸时被月光镀亮的睫毛,想起抓娃娃机前她扑进他怀里时急促的呼吸——这些片段突然在脑子里炸开,烫得他耳尖发疼。
“我也是。”他声音发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座椅皮套,“但你该回宿舍了,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十点半才锁门。”姜雅琴的指尖轻轻蹭过他后颈的碎发,“现在才十点十分。”
出租车驶过操场时,路灯的光从车窗斜切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沈杰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面映着他发红的耳尖和颤抖的瞳孔,忽然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嗯”。
下一秒,她的唇就覆了上来。
比想象中更软,带着点酸梅汤的甜。
沈杰的手悬在半空,像捧着什么易碎的东西,最后轻轻落在她腰上。
姜雅琴的手指绞着他后颈的衣领,微微张开的唇间溢出点细弱的喘息,像片被风卷起的羽毛,挠得他心尖发颤。
车载广播突然换了台,周杰伦的《简单爱》飘出来:“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沈杰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qq提示音“滴滴”响了两声。
他猛地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搂住了姜雅琴的腰,她的呼吸正一下下扫过他发烫的耳垂。
“我……”他慌忙要推开她,却被她按得更紧。
“别说话。”姜雅琴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再抱一会儿。”
出租车在女生宿舍楼下停下时,沈杰的衬衫后背全湿了。
他抱着姜雅琴下车,她的手指还勾着他袖口不肯放,直到宿管阿姨举着电筒晃过来:“小姜啊?腿怎么了?”
“摔了一跤。”姜雅琴迅速从他怀里下来,扶着楼梯扶手往上走,走两步又回头,月光里她耳尖红得要滴血,“明天……明天一起吃早饭?”
“好。”沈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摸出手机看qq消息——是陈景明发来的:“我叔说下周能批下建材市场的摊位,你准备准备。”
他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三分钟,直到凉风吹得后颈起了鸡皮疙瘩,才转身往男生宿舍走。
203宿舍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热水器的“哗哗”声。
沈杰摸钥匙时手直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镜子里映出自己发红的眼尾和肿起的唇,像被人打了一拳。
“我疯了。”他扯掉t恤冲进卫生间,凉水从头淋下来,却怎么都压不住胸口的燥热。
花洒的水砸在瓷砖上,他闭着眼,眼前全是姜雅琴在滑梯上笑的样子,在抓娃娃机前跳起来的样子,还有刚才在出租车里,她睫毛颤动着凑过来的样子。
“沈杰!你洗了半小时了吧?”张宇轩的拍门声惊得他手一滑,洗发水灌进眼睛里。
他胡乱擦了把脸出去,徐启豪正翘着二郎腿啃苹果:“我就说这小子今天不对劲,跟姜雅琴出去一天,回来跟被雷劈了似的。”
“滚。”沈杰套上短裤,头发还滴着水,“你们去哪了?”
“网吧开黑。”张宇轩扔给他包纸巾,“豪子非说要等你回来再睡,结果他打排位输了三把,现在正窝火呢。”
徐启豪把苹果核精准扔进垃圾桶:“要不是俊帅说他去约会,我们早回来了。哎杰子,你猜俊帅跟谁?”
话音未落,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赵俊帅站在门口,路灯从背后照过来,他左脸有块淡红的唇印,脖子上还顶着颗指甲盖大的草莓印,在白t恤上格外显眼。
“我靠!”张宇轩蹦起来,“俊帅你这是被蚊子咬了?”
赵俊帅摸着脖子傻笑,顺手把书包甩到床上:“关你屁事。”
“还说没约会?”徐启豪凑过去要掀他衣领,“这印子都紫了,谁亲的?”
“秘密。”赵俊帅躲开他的手,从抽屉里摸出瓶花露水,往脖子上狂喷,“睡觉睡觉,明天早八呢。”
沈杰坐在自己床上擦头发,盯着赵俊帅发红的耳尖。
他突然想起前世毕业聚餐时,赵俊帅醉醺醺地说“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跟陈心瑶表白”,而此刻那抹草莓印,像颗埋在夜色里的种子,正悄悄发着芽。
空调“滴”地一声切换成睡眠模式,徐启豪的呼噜声已经响了起来。
沈杰关了床头灯,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手机屏幕在枕边亮起——是姜雅琴发来的消息:“今天的兔子玩偶,我放在床头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眼皮发沉,才轻轻回了句:“晚安。”
窗外的蝉鸣渐弱时,赵俊帅翻了个身,手无意识地摸向脖子上的草莓印,嘴角还挂着没褪尽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