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的声音在风中撕裂开来。
他是真怕,怕她会死在自己眼前。
桑余的手腕猛地一颤,剑锋在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线。
她微微皱眉,剑尖垂下半寸,“你说什么?”
“把剑放下。”祁蘅向前踉跄了一步,逐渐靠近,“朕可以让你见沈康。”
桑余闭上了眼,忽然笑了,声音颤抖:“皇上,你又想用这一招骗我……”
“朕这次没有骗你。”祁蘅咬了咬牙,说出实情:“他被关在废皇子府,由朕的亲卫看守。”
“可你若敢死,朕立刻处决他!”
祁蘅这个人擅长说谎,从前与朝堂势力中周旋时也是这样,有时连桑余都辨不清真假。
如今也是。
可是关于沈康的事,她不敢赌。
祁蘅又说:“放下剑,朕饶其他人不死,还会让你见沈康。”
桑余生出迷茫和无力,这样的神情落在祁蘅眼里,像无数根刺扎疼了他。
从前,他说什么,她都会信,现在竟一句话也不信了。
桑余望着祁蘅猩红的双眼,声音轻得像是要散在风里:“我还能……相信你吗?”
祁蘅喉结滚动,放软了声音:“阿余,朕这次没骗你,你相信朕。”
他朝她伸出手,指尖微微发颤,“把剑放下,好不好?”
桑余恍惚想起从前——那时她最信他,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信他给的每一个承诺。
如今再信一次,又能如何?
自己也没什么可骗的了。
她的手终于垂下,长剑“当”\"一声坠地。
祁蘅几乎是扑过去将她搂进怀里,掌心贴在她后颈时才发现她浑身冰冷,唯有伤口渗出的血是温热的。
祁蘅已经很久没有害怕过了。
他是真的害怕桑余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
他收紧手臂,下颌抵在她发顶,声音沙哑:“别吓朕......别再这样了好吗?”
桑余却在他怀里僵硬如石,只冷冷地问:“什么时候能见师父?”
祁蘅身体一僵,半晌才道:“先让太医给你止血。”
“你又骗我?”桑余猛地推开他,眼底涌上绝望。
“没有!”祁蘅攥住她手腕,“今晚......”他闭了闭眼,“今晚朕……就带你去。”
——
阿箬在寝殿里来回踱步,指甲将掌心掐出了血。
整整一日过去,紫宸殿那边竟半点风声。
宫墙内外静得可怕。
“不行,我得去看看……”阿箬咬了咬嘴唇,正要唤宫女更衣,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祁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闪电骤降,照亮他半边阴郁的侧脸。
阿箬心头一跳,连忙跪下行礼:“臣妾参见……”
她的话戛然而止。
祁蘅一步上前,铁钳般的手掌直接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阿箬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本能地去掰那只越收越紧的手。
“陛……下……”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祁蘅的脸近在咫尺,那双总是温柔含情的眼睛此刻冰冷得可怕。
就在阿箬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祁蘅突然松了手。
她瘫软在地,大口喘息,喉咙火辣辣地疼。
“听着。”祁蘅俯身,薄唇几乎贴在她耳边,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如果太皇太后与避子药的事传出去半个字……”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阿箬红肿的脖颈,动作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朕保证,会一点点剥了你的皮,杀光你的九族。”
阿箬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看着祁蘅直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殿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他走了。
阿箬坐在椅子上,怔怔盯着空荡荡的地方,脑袋里嗡嗡作响。
满脸错愕,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恐惧。
——
桑余坐在铜镜前,看着太医为她包扎脖颈上的伤口。
细白的纱布一圈圈缠绕,太医心里悲催的叹了口气。
也是为难昭妃娘娘了,身子骨都被折腾成这样,还流了这么多血,如今又多了一道疤。
“娘娘伤口不深,但需静养三日。”太医躬身退下,殿内重归寂静。
烛火在纱罩里跳动,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困兽。
桑余伸手触碰纱布,脖颈传来细微的刺痛。
但这点痛算什么?比起沈康可能遭受的折磨,这连皮毛都算不上。
她这一生的噩梦和害怕的东西太多,唯独沈康之死是她最放心不下的。
如今,祁蘅告诉她沈康还活着,桑余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有了活下去的力气。
殿门忽然被推开,祁蘅踏着月色而来,外面快要下雨了,他衣角还带着些凉气。
“伤口还疼吗?”他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看见桑余的面容是冷冰冰的。
桑余没有回头,还是那句话:“陛下何时带我去见师父?”
祁蘅的手搭上她肩膀,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
他俯身,唇几乎贴上她耳垂:“现在就可以。不过……”他手指抚过她脖颈上的纱布,“朕有个条件。”
桑余猛地站起转身,险些撞上祁蘅的下巴:“祁蘅,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蘅不退反进,将她困在梳妆台与自己之间。
他伸手捻起她一缕散发,在指间缠绕:“很简单。当着沈康的面,说你爱朕。”
“什么?”桑余皱起了眉。
“说你爱朕。”祁蘅一字一顿,“让他死心,朕可保他安然回北狄。”他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冷意,“否则,朕现在就下令处决他。”
桑余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看着祁蘅眼中病态的执着,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你。”
反正自己的爱又不是什么值当的东西。
能换师父平安,已经是她最大的用处了。
“陛下不就是想看我屈从的样子吗?”桑余仰头直视他,“只要沈康平安,我什么都可以做。”
祁蘅眸色一暗,突然将她打横抱起。桑余宁愿掉下来也要推开他。
“别动。”祁蘅收紧手臂,警告她:“你伤口会裂开的。”
祁蘅看她在自己怀里又无能为力反抗的样子,此时此刻,白日里怕她自尽的恐惧才彻底褪干净。
他的声音低沉,似是为了桑余安心,便解释了一句:“你就这么怕朕会对你做什么?放心吧,只是外面起风了,朕怕你走不稳。”
桑余精疲力尽的叹了口气,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同他争执太多。
夜色如墨,祁蘅的龙辇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停在一处荒废的府邸前。
残破的匾额上字迹依稀可辨,门前杂草丛生,但却层层把守了好几层侍卫。
“陛下。”亲卫首领跪地行礼。
祁蘅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仍抱着桑余不放:“人在哪?”
“正殿。”
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桑余挣扎着要下来,祁蘅却抱得更紧。
石阶上布满青苔,这里是大皇子成年分府之前的住处,祁蘅上位后便一直荒落至今。
火把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桑余感觉到沈康就在这里,她趁机一把推开祁蘅跳了下来,踉跄的往里寻去。
祁蘅看她急切的身影,昏暗之下,缓缓的攥紧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