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僵硬,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愤怒、不甘、屈辱……
种种情绪在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死死盯着他,“你……到底想怎样?”
秦权直起身,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姿态。
“西北,凉州。无道阁。”他吐出目的地,“这是你唯一的路。”
果然。
我在狱中那一个多月,推演过无数种可能。
这无疑是最符合秦权风格,也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一种。
西北苦寒,法度难行,而无道阁,正是四大魔教中最为神秘、扎根最深的那一个。
“你在蜀州的事,本掌司很满意。”秦权话锋一转,语气听不出真假,“不过,京城里,有很多人不满意。所以,罢黜你蜀州镇武司代监正之职,发配凉州。”
他盯着我:“剿灭无道阁,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也是堵住京城那些悠悠之口的最好方式。”
我没有选择。
这条路,我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去。”我压下所有情绪,“但我能得到什么?”
秦权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抛出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你一直想知道,自己父亲江明远,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对吧?”
我心脏猛地一抽。
不等我回答,他继续道,“你也一直想杀我,不是吗?”
“去凉州,灭了无道阁。只要你能做到,我就告诉你关于你父亲下落的线索……”
他一字一句道:“并且,我会给你一个挑战我,甚至杀死我的机会。”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这两个执念在疯狂回响。
他用我最渴望的东西,为我铺设了一条必须走下去的血路。
这不是奖赏,这是阳谋!
我满眼通红,所有的愤怒、不甘,最后化作一声嘶哑:“好!”
秦权满意地颔首,“江小白听令!”
我躬身道:“在!”
“罪臣江小白,行事酷烈,有伤国体,然念其平定蜀州逆乱有功,功过相抵,犹有余责。着,罢黜其蜀州镇武司代监正一职,贬为凉州镇武司三品税吏,即日赴任!以一年为期,剿灭无道阁,戴罪立功,不得有误!”
我行礼道:“罪臣……领命。”
“很好。”秦权看着我,“我期待你的表现。”
随即,他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了我侧后方的李长风身上。
“李长风,不死宗青州堂主。”秦权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招揽,“一身修为不易,不知有无兴趣,入我镇武司,搏个前程?”
李长风抱剑而立,面无表情。
只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连一个字都欠奉。
“可惜了。”秦权似乎也不意外,不再看他。
他转而看向一旁的陈岩、沈默等人,对我道:“他们的安置,拟个章程,下午报于我知。”
他这是在给我最后一个人情。
让我能亲眼看到,这些追随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能得到一个妥善的安排。
……
秦权不再多言,在一众亲随的簇拥下,转身离开了大堂。
他刚一离开,杜清远、陈岩、沈默等一众核心兄弟立刻围了上来。
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与愤懑。
“大人!”陈岩声音沉重。
杜清远更是直接跳脚,满脸不忿,“姐夫哥,让你去凉州?那是什么鬼地方!苦寒之地,鸟不拉屎!听说一年到头都在刮刀子风,这分明是流放!”
我看着他们,心中暖流涌动,脸上却挤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我拍了拍杜清远的肩膀:“行了,杀了个王爷,抄了个王府,咱们还能站着说话,脑袋还留在脖子上,就已经是万幸了。不过是去凉州而已,总比菜市口一刀强吧?”
这时,马三通也走了过来,安慰道:“江老弟,看开些。凉州虽苦,却也是建功立业之地。凭你的本事,未必不能打出一片新天地。”
我点点头:“马大哥说的是。何况,秦掌司总算还给了个人情,让我能把兄弟们的前程安排好。”
当下,我也不再耽搁。
在这镇武司大堂旁的值房内,根据每个人的能力、功劳和意愿,紧急商议了一份安置方案。
当天下午,一份详细的人事调动章程便摆在了我的案头。
杜清远,回青州,担任镇武司典吏,算是给了他一个正经官身。
陈岩、沈默,皆升任蜀州镇武司主簿,辅佐未来新任监正,稳住蜀州局面。
远在幽州的秦炼,升任幽州镇武司主簿,王碌,升任镇武司任典吏。
其余一同奋战过的兄弟们,也根据功绩,各有升迁调任,总算都有了不错的出路。
看着这份名单,我心中稍安,却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怅然。
这幽州、蜀州的基业,这并肩作战的岁月,终究是要画上一个句点了。
我拿着这份章程,再次求见秦权。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名单,手指却点在“沈默”的名字上。
“沈默,心思缜密,是块搞情报的料子。”
秦权抬眼,“京城听风阁缺个主簿,问他愿不愿意去。”
我心中一震。
听风阁是镇武司核心的情报机构,能进去意味着真正进入了总衙的权力视野,前途无量。
但也必然远离我和蜀州的圈子。
这是明升暗调,既是重用,也是分化。
我略一沉吟,知道这由不得沈默拒绝,更拒绝不了,当即替沈默应下:
“这是他的造化,属下替他谢过掌司大人!”
秦权不置可否,目光又扫过“杜清远”的名字,轻笑一声:“至于这个纨绔子弟……”
我心中一紧,正准备据理力争。
“也罢,既然你开口了,一个典吏闲职,便允了你。算我还你些许人情。”
“多谢掌司。”
最后,秦权将名单放下,看似随意地问道:
“蜀州镇武司,不可一日无主。你觉得,谁来接任这个监正之位比较合适?”
我心头一凛,当即表示道:“此乃掌司乾坤独断之事,不敢妄言。”
秦权似乎早料到我会如此回答,直接给出了人选:
“渝州使周青,如何?他在渝州配合你清剿河神帮,稳定地方,也算得力。”
我立刻明白了秦权的用意。
周青在此次风波中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用他,既能维持政策的延续性,安抚我的旧部,也是对周青忠诚的奖赏,更是做给我看的姿态。
我当即表态:“周使君老成持重,熟悉蜀地事务,是不二人选。”
秦权一锤定音,“那就让他暂代蜀州监正一职,以观后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