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互相沉默着。
他们本打算拍拍屁股，丢下这堆废铁和车里两个累赘直接开溜。
然而，脚步刚抬起来，两人同时顿住，猛地一拍自己脑门！
“老赵！”王天下一脸痛心疾首，指着老赵，“你还有没有人性？！伤员！车里还有伤员啊！你想把他们俩烤成叫花鸡吗？！”
“少爷！”老赵也义愤填膺，指着王天下，“你还有没有良心？！伤员！车里还有伤员啊！你想把他们俩炸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吗？！”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哎呀被你看穿了的嘿嘿坏笑。
“行吧行吧，谁让小爷我心善！”王天下认命地转身，动作麻利但明显吃力地把昏迷的宇文纣从后座拖出来，像扛麻袋一样甩到背上。
“哎，摊上这么个少爷！”老赵也叹了口气，动作倒是稳当些，把同样昏迷的何伏背起来，另一只手还不忘拎起那个装着渊血和龙鳞刀的沉重背包。
两个人，背着伤员，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土路往前走，累得气喘如牛，汗流浃背。至于修车？他们不是没想过。
老赵曾英勇地捂着口鼻，试图掀开那还在冒烟的引擎盖，王天下则在一旁叉着腰，指手画脚，煞有介事地指挥：
“老赵！看那个冒烟的黑疙瘩！敲它！用力敲！”
“老赵！那根管子断了！快！用口水粘上！”
“老赵！……”
结果可想而知，在老赵一通“专业”的“王八拳”修理法后，桑塔纳冒出的烟更浓了，甚至窜起了小火苗！吓得两人赶紧提着包，背着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王天下感觉背上的宇文纣越来越重，自己快要去见太奶的时候……
“少爷！快看！！”老赵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声音都劈叉了，他指着远处山坳里一点微弱的灯火，“房子！有人家！有车！是皮卡！有车停在那儿！！”
王天下顺着望去，果然看到一点希望之光！他精神一振，仿佛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也顾不上快散架的身体，扯着嗓子嚎道：
“走走走！管他是偷是抢，先把车弄到手再说！老赵，冲刺！！！”
两人背着伤员，如同看到了骨头的饿狗，朝着那点微弱的灯火，跌跌撞撞地加速冲了过去！
他瞥了一眼坡下抱着何伏，背着宇文纣的王天下，那少爷眉头拧成了疙瘩，一脸嫌弃地盯着怀里那个血葫芦似的何伏，仿佛抱着一团腐烂的垃圾，偏偏背上还压着个宇文纣，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写满了“本少爷这辈子没受过这种罪”。
“稳住，少爷，演技！全靠演技了！”老赵在心里默念，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更加憨厚焦急的表情，上前几步，礼貌地敲了敲那扇半开的木门。
“你好！打扰了！” 声音洪亮中带着点急迫。
门内走出一个端着饭碗、身材干瘦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工装。
他上下打量着衣着狼狈、满头大汗的老赵。
“有啥事？”男人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和毫不掩饰的戒备，碗里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老赵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侧身指了指不远处土路上那辆沾满泥点、但看着就皮实耐用的旧皮卡：“老兄，跟您商量个事儿？您那车……卖不卖？开个价呗！我们那破车坏半道上了，实在没辙了！” 语气充满无奈。
这时，屋里又走出一个皮肤黝黑、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应该是男人的妻子。
她也一脸异样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要买车的胖子，没说话。
“真不是坏人！”老赵连忙摆手，脸上焦急更甚，演技火力全开，“您看，我们真是遇上难处了！车趴窝了不说，我们朋友……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手指向坡下王天下的方向，“从山上摔下来了！我的老天爷，那叫一个惨！浑身是血，没一块好皮！还有一个兄弟也昏迷不醒！这荒郊野岭的，手机也没信号，我们急着送医院救命啊！这才厚着脸皮，想求您把车卖给我们！”
他边说边抹了把汗，眼神里全是恳求和走投无路。
男人和妻子对视一眼，眼神交流着疑虑。妻子心软些，率先开口：“哎哟，这么严重？那……那车你们要是急用，就先开去用！用完了再给开回来就成！”
她语气带着朴实的善良。
“这怎么行！”老赵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汗冒得更快了，开回来？他压根没打算还！他也压根没打算再踏进这地方！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掏了半天，才颤颤巍巍地从内袋最深处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银行卡，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大姐！您心善！但我们不能白用！这里面……”
话还没说完，那男人显然更关心伤员的情况，也或许是看妻子态度松动，他立刻把饭碗塞回妻子手里，两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把老赵递过来的银行卡往回推：“哎呀，钱不钱的先不说！人呢？人在哪儿？快带我们去看看！”
语气带着庄稼汉特有的急切。
“在坡下！在坡下！”老赵心里暗叫一声好，赶紧小跑着带路，一边不忘继续渲染惨状，“您二位真是菩萨心肠！快看看吧，太惨了！”
夫妻俩跟着老赵快步走到坡边，往下一看……
只见王天下像个被压垮的苦力，正以一种极其别扭又狼狈的姿势杵在那儿。他背上驮着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宇文纣，双手还得费力地横抱着一个……那简直不能算人！那人软绵绵地瘫在王天下怀里，浑身被暗红发黑的血迹和污秽包裹，破布般的衣服下露出狰狞翻卷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骨头！
王天下俊俏的脸蛋此刻皱成一团，写满了嫌弃、痛苦和“本少爷快撑不住了”。
王天下看见夫妻俩过来，也顾不上形象了，扯着嗓子就喊，声音因为费力而有点变调：“嗨……嗨喽！那个……老赵！钱！快把钱给人家！咱们赶紧上路！再磨蹭，何伏和宇文纣这俩倒霉催的，怕是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夫妻俩原本还带着一丝疑虑，现在所有的疑虑都没了。
“我的老天爷啊！”女人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咋……咋伤成这样？！快！快！老陈！还愣着干啥！”
她急得直推丈夫。
老陈立马就准备上车，“我送你去！”
“不不不，大哥。”
老陈一听老赵拒绝，那股子庄稼汉的实诚劲儿更上来了，眼睛一瞪：“那哪成！伤成这样，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我送你们去！快！” 说着就要绕过老赵去开车门。
老赵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他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拉住老陈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差点把干瘦的老陈拽个趔趄。
“大哥！大哥！您听我说！”老赵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眼眶说红就红，豆大的泪珠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情真意切得让人心碎。
“您真是活菩萨！嫂子也是大善人！天底下再难找您二位这样的好人了！”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袖子胡乱擦着脸，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坡下的王天下看得嘴角疯狂抽搐，心里疯狂吐槽：“我靠！老赵！你这眼泪是自来水厂批发的吗？！说开闸就开闸！奥斯卡欠你十座小金人！”
老赵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情戏里，他侧过身，用力指向坡下王天下他们三个：“大哥！您看看！您好好看看我这俩兄弟！”
“您看看！这……这血呼啦擦的！太……太不吉利了啊！”老赵的声音带着哭腔，“您这车，一看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拉货干活的好伙计！沾上这些血光……多晦气！多不吉利啊！咱乡下人，最讲究这个彩头了，您说是不是？嫂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果然，老陈和他妻子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犹豫和忌惮，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里写满了朴素的忌讳。老陈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没再往前冲。
“可……可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老陈还是梗着脖子，朴素的善良占了上风，作势又要去开车门。
就是现在！
老赵眼中精光一闪，动作快如闪电！他那只抹眼泪的胖手猛地往老陈手里一塞，正是那张银行卡！同时，另一只胖手如同灵蛇出洞，精准无比地一把夺过老陈另一只手里攥着的车钥匙！
“大哥！算我老赵求您了！您和嫂子是好人！天大的好人！我们更不能让你们难做！沾了晦气，破了运道，我们兄弟几个下辈子都良心不安啊！这张卡没密码！您拿着！”
他语速极快，根本不给对方反应和拒绝的机会。
话音未落，老赵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一个箭步就蹿上了皮卡驾驶座！一启动，皮卡一个极其利落的后甩倒车，轮胎在土路上扬起一片烟尘，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坡边，正好对着王天下和伤员。
“快！快！”老赵从车窗探出头急吼。
老陈夫妇这才如梦初醒，也顾不上什么晦气不晦气了，赶紧跑下坡帮忙。
男人和女人合力，小心翼翼又动作麻利地把王天下怀里那个惨不忍睹的“血人”何伏抬进了后座。
女人几乎不敢看何伏那恐怖的伤口，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
王天下也赶紧把背上的宇文纣塞了进去。
整个过程，老陈夫妇都紧抿着嘴，脸色发白，显然被何伏的伤势冲击得不轻。
终于把两个伤员都安顿好，王天下也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副驾。
老赵立刻落下车窗，对着老陈夫妇喊道：“大哥！大姐！多谢了”
下一刻皮卡卷起漫天尘土，迅速消失在土路的尽头，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和一地烟尘。
原地，老陈和他妻子呆呆地站着，手里还攥着那张带着老赵体温和汗渍的银行卡，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女人先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唉……真希望那几个可怜人……能平安无事，到医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