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会议室还飘着冷咖啡的酸气，我捏着卫星传回的模糊热成像图，指节抵着发疼的太阳穴。
漠河实验场的红点已经缩成了拳头大的光斑——老周他们应该还在地下掩体里，但聚变反应堆的冷却系统如果再断供两小时...
\"林教授。\"卢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的白大褂皱得像团被揉过的纸，\"日本防卫省的佐藤先生在会客室，说要谈武器升级优先级的事。\"
我抬头时瞥见墙上的倒计时：61小时17分。
母树的孢子云已经穿透奥尔特云，每多一分钟分歧，人类就少一层屏障。
会客室的门没关严，我站在走廊就听见佐藤的声音，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尖锐：\"...东京湾的防御平台必须优先加装反物质炮，你们NASA的计划是拿整个亚洲当试验场？\"
推开门的瞬间，他的话像被掐断的磁带。
佐藤正站在窗边，深灰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右手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左腕的家族纹章袖扣——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卫星图您看过了？\"我把热成像图拍在桌上，\"三十个热源，装备了电磁脉冲器的雇佣兵。
他们目标不是实验场，是阻止我们完成原型机。\"
佐藤的目光扫过照片上密集的红点，喉结动了动：\"所以更该把资源倾斜给防御成熟的区域。
北海道的预警系统上周刚检测到孢子群...\"
\"北海道的预警系统能拦截直径三公里的孢子囊吗？\"我抽出一份报告推过去，\"母树的次级根须已经开始分泌神经毒素，上周堪察加半岛的气象卫星失效，不是故障，是被菌丝腐蚀了电路。\"
他的手指停在报告封面上，指甲泛着青白：\"你们总说'共同防御'，可东京都的地下掩体只能容纳三百万人。\"
\"所以我们要造的不是防御平台，是切断母树神经链的手术刀。\"我前倾身子，盯着他瞳孔里跳动的阴影，\"反物质炮的能量峰值能汽化半径五公里内的所有菌丝体——包括附着在日本列岛海底的那根主根。\"
他的背微微一震：\"你怎么知道...\"
\"三天前，日本海自的深海探测器在伊豆诸岛东南方六千米处失联。\"我翻开第二份文件，里面是声呐扫描的模糊影像，\"螺旋状纤维结构，直径十七米，和我们在半人马座a星观测到的母树根须完全一致。\"
佐藤的额头渗出细汗，手指死死抠住椅子扶手：\"你们...监控了我们的军事行动？\"
\"是共享情报。\"我按下桌上的投影仪，淡蓝色的全息影像在我们之间展开——那是母树的三维模型，无数发光的根须像血管般蔓延，\"这是过去三个月全球观测站的数据整合。
日本列岛的根须是母树伸向太平洋的主神经，切断它，能让整个东亚区域的孢子雨减少73%。\"
全息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我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终于松开紧扣的手指：\"那升级计划的资源分配...\"
\"武器原型机完成后，第一台反物质炮优先部署在伊豆诸岛。\"我打开量子存储器，调出资源分配方案，\"日本自卫队的工程师可以全程参与调试，技术参数共享30%——足够你们逆向研发简化版。\"
他的目光在方案上停留了足有一分钟，突然笑了：\"林教授，你比我想象中更了解政客的底线。\"
\"我只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谁先拿到刀的时候。\"我指着全息影像里正在逼近太阳系的孢子云，\"那东西不会等我们分完蛋糕。\"
佐藤合上文件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
他起身整理袖扣，这次动作很轻，像在安抚什么：\"我会说服防卫省，但汉斯那边...\"
\"我正要去找他。\"我看了眼手表，60小时52分，\"德国资源部的压力我清楚——东欧几国昨天刚联名要求优先分配中子屏蔽材料。\"
\"祝你好运。\"他走到门口又停住，\"老周他们...能撑到原型机完成吗？\"
\"撑到我们去接他们。\"我摸了摸背心内层的遥控器，它的震动频率和母树倒计时完美重合，\"等反物质炮启动的那一刻，所有困住他们的东西，都会被烧成灰。\"
卢峰在走廊等我，手里抱着一摞加密文件：\"汉斯的助理刚发来消息，他原定今天下午飞回柏林，但听说实验场的事后...把机票改到了晚上十点。\"
我接过文件时，指尖触到最上面那份的封皮——德国资源部的钢印还没干透。
\"订最近一班去柏林的航班。\"我转身走向电梯，玻璃幕墙外，那片不真实的紫晕正在扩大，\"在他登机前，我要让他明白：攥着资源不放的人，最后连葬礼都办不起。\"柏林的雨丝打在防弹车玻璃上，好似撒了一把碎银。
我透过雾气看着汉斯的背影——他正站在联邦经济部顶楼的落地窗前，西装后摆被穿堂风掀起一道褶皱。
这是他的助理特意安排的会面地点，玻璃上贴了五层电磁屏蔽膜，楼下停着三辆随时待命的防弹车。
谨慎到近乎神经质的德国人，连呼吸都要计算安全系数。
“林教授。”他转身时，金丝眼镜滑到了鼻梁下，露出眼周青黑的血管，“您比预计早到了两小时。”
“您更改了航班时间。”我把公文包放在他堆满报表的办公桌中央，锁扣弹出的“咔嗒”声让他缩了下肩膀，“我查过汉莎航空的排班系统，十点那班是今天最后一班直飞法兰克福的宽体客机。您是想带着资源分配方案回柏林，还是带着整个欧洲的尸检报告？”
他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角。
那是摩尔斯电码，我数出了规律——SoS，三次。
“东欧七国的联名信。”我抽出最上面的文件推过去，纸张边缘还带着传真机的焦痕，“他们要求将中子屏蔽材料优先供应给华沙和布达佩斯的地下掩体。您昨天凌晨三点十七分给波兰资源部回了邮件，说‘正在协调’。”
他的指尖停住了，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您怎么……”
“共享情报。”我重复了对佐藤说过的话，调出全息投影，“这是母树根须在波罗的海海底的延伸轨迹。上周挪威科考船捞到的菌丝样本，放射性同位素检测显示，它们每小时吸收0.3微克铀235——东欧的核反应堆，正在变成母树的营养池。”
全息影像里，青灰色的根须正缠绕着发光的反应堆模型。
汉斯的手指抠进了真皮座椅，指节泛白：“所以您建议把屏蔽材料用在……？”
“用在里加湾的海底基站。”我调出第二组数据，“那里的根须最细，直径只有三十厘米，但生长速度是其他区域的四倍。”我指向影像中根须末端的亮点，“看到这个脉冲源了吗？母树在通过它同步孢子云的导航信号——切断它，华沙和布达佩斯的辐射值会下降40%，比建十个地下掩体都管用。”
他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那法国和意大利的请求……？”
“巴黎的电磁炮阵列需要铼钼合金，罗马要的是反物质约束环的冷却剂。”我翻开量子存储器，“我让卢峰做了优先级矩阵。法国的电磁炮能覆盖40%的西欧领空，罗马的冷却剂如果断供，反物质炮会提前三个月失效——但里加湾的屏蔽材料，能保证东欧七国的核电站撑到原型机完成。”
他的目光在数据间跳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那里应该装着东欧七国的密函。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政客需要的不是最优解，而是能写进报告的“公平”。
“资源部的库存清单。”我把最后一份文件推到他手边，封皮上印着德国联邦资源部的钢印，“您上周三下午四点十八分亲自核准的调运单。中子屏蔽材料有27吨，其中12吨是从汉堡港的战略储备里挪的——您夫人的堂兄在汉堡港务局工作，对吧？”
他的脸瞬间涨红，钢笔“啪”的一声掉在桌上：“您这是威胁！”
“是交换。”我弯腰捡起钢笔，笔帽内侧刻着“给我最谨慎的丈夫”，落款是“安娜”，“您保住东欧的核电站，我保住您夫人堂兄的职位。等母树被摧毁，所有调运记录都会在NASA的服务器里永久保存——或者消失。”
他盯着钢笔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释然：“您和佐藤说得一样，比政客更懂政客。”
“我只懂母树。”我指向窗外，紫晕已经漫过云层，“它不会等我们算清账目。”
他抓起钢笔在调运单上签字时，笔尖戳破了两张纸。
“里加湾的屏蔽材料今晚午夜前运到。”他把文件推回来，指腹蹭过钢印，“但法国和意大利的代表明天会来柏林……您最好让您的人准备好数据。”
“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合上公文包，金属扣的反光里，他的表情像一块融化的蜡，“对了，您夫人堂兄的事——我让卢峰发了封邮件，说汉堡港的安保系统需要升级。”
他的肩膀明显放松了，起身送我到门口时，突然说：“老周他们……真的能撑到原型机完成吗？”
“撑到我们去接他们。”我摸了摸背心内层的遥控器，震动频率比在东京时快了两拍，“等反物质炮启动的那一刻，所有困住他们的东西，都会被烧成灰烬。”
北京的实验室还亮着灯，凌晨三点的荧光灯管在天花板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我推开门时，二十多双眼睛同时转了过来——卢峰的白大褂上沾着咖啡渍，张工的眼镜片裂了一道缝，小吴的手指还夹着半根没熄灭的烟。
“德国资源部的调运单。”我把文件拍在会议桌上，玻璃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中子屏蔽材料今晚到，铼钼合金额外调拨15吨，反物质冷却剂优先供应罗马。”
小吴吹了声口哨，张工的镜片闪了闪：“那日本的反物质炮原型机……”
“伊豆诸岛的部署提前到下周三。”我扫视着众人发亮的眼睛，“佐藤派了五个工程师过来，明天早上到。”
卢峰翻着文件，突然抬头：“林教授，原材料清单里……铼钼合金的库存量是多少？”
“够支撑到原型机完成。”我打断他，目光扫过墙上的倒计时：57小时23分。
其实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三天前的卫星数据显示，智利的铼钼矿被孢子云覆盖了。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从今天起，实验室24小时轮班。”我按下投影仪，母树的影像在众人头顶展开，“反物质炮的充能模块必须提前48小时完成，电磁脉冲器的调试组今晚就去漠河——老周他们还在等我们。”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回应声，小吴把烟掐灭在茶杯里，张工推了推裂了镜片的眼镜：“林教授，我带人去充能模块组。”
“我去对接日本工程师。”卢峰合上文件，指尖敲了敲“铼钼合金”那栏，欲言又止。
我正要开口，桌上的加密终端突然震动。
卢峰扫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微一变，把纸条递给我。
洇着水痕的字迹在灯光下泛着青：“铼钼合金库存告急，智利矿场确认失联，备用矿源运输船在好望角遭遇孢子雨。”
我捏着纸条的手微微颤抖，抬头时正好对上卢峰的目光——他早知道，所以刚才才会问。
倒计时的红光映在他的眼镜片上，像两团跳动的血。
“继续开会。”我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袋，“充能模块的进度提前到48小时。”
众人起身时，小吴碰倒了茶杯，褐色的液体在“铼钼合金”几个字上晕开，像一道正在裂开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