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有谁指使我。”
池依依这才意识到,陆停舟之所以能成为大理寺少卿,不只因为他才华过人,还因为他疑心颇重。
她想解释,却见对方脸色更淡,仿佛认定她在说谎。
“真的!”池依依急忙道,“陆少卿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过您。”
陆停舟面无表情。
这番夸他的话是否太过了。
急公好义,古道热肠?
他忽然相信她不是别人派来的。
因为就连最想巴结他的官员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池依依看出他眼中的嘲讽,忍不住又道:“整个京城,谁不知您陆少卿大名,就连我在绣坊也听了您不少事迹。”
重生以来,她时常留意外界的消息,尤其是关于陆停舟之事。
恰巧她的绣坊有不少女客,姑娘们说笑之间,将京城各家郎君扒了个干净。
陆停舟不但时常被人提起,还是议论最多的一个。
池依依想起她们的评价,说道:“您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郎君,我就算不信旁人,也会信您。”
这话有些没头没脑,但她自己清楚,就冲上一世陆停舟帮了她,他也是全天下最值得她信任之人。
陆停舟不言不语看她一眼。
这话岂止太过,简直有些诡异。
什么叫数一数二的郎君?她整日在绣坊都听了些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
“池依依,今日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你若想远离是非,我劝你还是早日离开京城为妙。”
不管池依依手上捏着三皇子什么把柄,她只要敢向旁人吐露半分,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看在她刚才委曲求全的份上,他难得大发善心,再劝她一回。
但要与她结盟,绝不可能。
他毫不留恋地回到自己的马车,一名车夫不知从哪儿钻出来,驾车退出小巷。
池依依站在原地,望着陆停舟的马车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陆停舟这么固执,她好话说尽,他还是不信她。
也罢,此事急不来,需得徐徐图之。
她只是有一点不解,上一世陆停舟二话不说就拿了三皇子的罪证将他扳倒,这一世他怎么无动于衷。
难道在她被囚禁的那一年里发生了什么,才让陆停舟对三皇子恨之入骨?
说到底,她对这两人的恩怨还是知道得太少了。
“六娘?”玉珠担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见自家姑娘与陆少卿说了一会儿话,陆少卿冷着脸离开,她唯恐池依依受了委屈,赶紧下车查看。
池依依丢开心头的困惑,回眸一笑:“没事,先上车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池依依的马车离开小巷,路上已无陆家马车的踪迹。
另一条岔道上,车夫回头,朝车帘后问道:“我看那姑娘抓了你的胳膊,你的伤还好吧?要不要找个地方给你换药?”
陆停舟坐在车里,放下卷起的衣袖:“无妨。”
车夫耸耸肩膀,笑着又道:“急公好义,古道热肠,哈哈哈哈……”
他发出一长串笑声:“停舟,我头一回见人如此夸你,哈哈哈哈哈。”
陆停舟漠然朝车帘看了眼:“段云开,闭嘴。”
打扮成车夫的段云开往嘴里丢了颗干枣:“别生气嘛,京城数一数二的陆郎君。”
他捏着嗓子娇滴滴地喊:“您可是奴家最信任之人。”
一团黑影从车内飞出。
段云开听得风声,侧身一让。
看清落地之物,他怪叫出声:“陆停舟,那是砚台!”
这样的凶器怎好拿来砸人。
陆停舟往车厢内壁一靠:“便宜你了。”
段云开扬鞭在空中抽了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就说那姑娘喜欢你,你还疑这疑那,寻常人怎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陆停舟捂住隐隐作痛的伤臂,闭上眼,没再理他。
他还是不信池依依对他有男女之情,但他很少会看不清一个人的心思。
那双清澈的眼眸浮现在脑海,仿佛她所说的一切都出自真心。
她甚至说,他有什么要她做的,她会拼死达成。
这话简直有些可笑。
她能替他做什么?
他又何德何能,让一个小姑娘为他赴死?
他从不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哪怕是为了利益交换,他也不会轻易许诺自己的性命。
倘若池依依真这么想,只能说她太蠢。
苏氏丝行里,池依依没有见到苏锦儿。
苏父和和气气接待了她。
“你的传信我已收到,”苏父道,“你要的绣线怕是一时半会儿不能凑齐,我给相熟的几家丝行去了信,让他们把能收的货物都收上来,优先供应你家,算一算,大概要二十天才有回音。”
“多谢苏伯伯,”池依依面露感激,“您能替我找人就已帮了大忙,您上次说的让利之事,我看不必了,咱们以后还要长期合作,您家的货是最好的,原来的价也很合适。”
苏父轻捋短须,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他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写几封信而已,耽误不了多少工夫,倒是池东家琐事缠身,听说前日贵府上出了恶奴?”
池依依敛了神色。
她早就料到,前日苏锦儿哭着离开绣坊,回家一定瞒不过爹娘,苏父如此疼爱女儿,岂有不打听之理。
她当日将崔账房押送官府,特意命人大张旗鼓,苏父定有耳闻。
她幽幽叹了口气,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不瞒苏伯伯,家中账房挪用公中银两私放印子钱,幸而被我发现,将他扭送官府,交国法处置。”
苏父若有所思:“你如此作为,就不担心于池府名声有碍?”
池依依唇角微扬。
“附骨之疽,不除不快。”她望着苏父,慢慢道,“人心难测,越是亲近的人,背后下手越狠,与其养虎为患,不如一刀两断。”
她与池弘光的恩怨不便对外直言,苏父是见过世面的生意人,必会揣摩她话中的意味。
池依依不想苏家如上一世那样,被池弘光弄得家破人亡。
她不但要断了苏锦儿的心思,还要让苏父明白,池府并不干净。
果然,苏父听了她的话,揪着胡须沉思半晌。
“那日锦儿回家后怏怏不乐,任我们如何追问,也不肯说个究竟。池东家,锦儿年纪尚小,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勿怪。”
池依依摇了摇头,沉声道:“您和苏伯母对锦儿爱若珍宝,一向令人羡慕,但我有一话不知当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