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三月,本应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美好时节,但此时的帝国却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显得格外不平静。
就在不久前,圣人由蜀地返回京城长安。这一喜讯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人们心头多日来的忧虑和牵挂,让整座长安城都沉浸在了一片欢腾喜悦之中。然而,这份短暂的安宁并未持续太久,一则来自蔡州(今河南汝南县)的惊人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再次打破了这座城市的宁静。
原来,自从黄巢兵败身亡之后,其麾下秦宗权,非但没有销声匿迹,反而趁着乱世之机,不断招兵买马,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如今,他的实力已然日益强大,野心勃勃地派出大批军队,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些蔡州军所到之处,如同人间地狱。他们不仅肆意屠杀无辜百姓,焚烧房屋财物,还对妇女们进行惨无人道的奸淫掳掠。其手段之残忍,比起当年的黄巢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为令人发指的是,这支残暴的军队在行军途中竟然从不携带粮食补给,而是将抓来的平民百姓当作食物,用盐腌制后充当军粮。
当蔡州军肆虐过后,放眼望去,原本繁华热闹的城镇乡村变得满目疮痍,处处残垣断壁,焦土废墟。昔日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与荒凉,甚至连个人影也难以寻觅。
在回京以前,僖宗曾下诏招降过秦宗权,但并没有得到回复。虽宣武朱温在焦夷(安徽亳州东南)击败过秦宗权,但秦的势力并未受损,仍在不断派出军队攻击周边州县扩充势力。随着地盘的扩大,野心也进一步扩大,最终在光启元年三月在蔡州登基称帝,分设百官,取国号大齐,年号金统,以示对黄巢政权的延续。1
延英殿,僖宗自回京以来,除了当天睡了一个好觉,往后十多天里便无一日安稳。在听到前些日子蔡州秦宗权称帝的消息后更是大惊失色,虽说各地多有将领或盗贼驱逐朝廷任命官员自立,但敢于公开称帝的除了黄巢就是秦宗权了,无疑于对僖宗又是一次重大打击。
所以此刻的他愁眉不展,有气无力的说道:“诸位,说说蔡州该如何吧?”
僖宗刚说完,萧遘便拱手道:“圣人,老臣以为当务之急乃是联合各方力量共同对抗秦宗权。宣武朱全忠、感化时溥,与秦宗权相邻,必定遭受其侵犯,为了自保,也会与其对抗,且朱全忠曾在焦夷击败过秦宗权,可遣使前去,晓之以情,令其再次出兵讨伐。同时,诏令临近蔡州诸州严守城池,相互支援。”
僖宗微微点头,脸色稍缓,:“如此甚好。既如此,择日便下诏命时溥为巨鹿王,充任蔡州四面行营兵马都统,命朱全忠为沛郡王,充任蔡州西北面行营兵马都统。”2
见蔡州问题有了解决方案,僖宗内心稍安,但随即又想到禁军军饷问题,头又疼了起来,:“蔡州暂且如此,只是这禁军军饷又该当如何?虽说暂时京畿附近赋税尚可支撑一二,但时日一长必定会生出变乱。”
面对蔡州问题沉默的田令孜此时站了出来,对于他来说,他并不关心蔡州秦宗权如何,只要秦宗权还没打到京师就不是问题,但神策军是他的根本,一定要牢牢抓在手上,而要想神策军一直效忠自己,那手中必定要有钱。
“大家,老臣还是那日看法,将河中两池事务专卖收归,收取利税来供取禁军。”
僖宗有些意动,两池盐利曾年入一百五十多万缗钱,现被王重荣占据后,每年仅上供三千车盐,僖宗早有不满,只是王重荣在剿灭巢贼之乱时也曾立下大功,再一个确实如上次萧遘所说,神策军新立,对于他们的战斗力僖宗有些怀疑,想到这里,他有些为难。
萧遘道:“圣人万万不可,蔡州新乱,且王重荣在平定巢贼时曾立下大功,此时收回河中盐利,必定会引起王重荣不满,我军新立,暂不宜与河中交恶。”
田令孜不满道:“萧相公,两池盐务本就归盐铁使总管,王重荣趁巢贼作乱,圣人幸蜀之际强占两池盐务长达数年,现如今朝廷收回盐池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你一再阻拦,难道是那王重荣许你好处了吗?”
萧遘怒道:“一派胡言,我何时曾收取过河中好处,老臣所言皆是为国考虑,还望圣人明鉴!”
僖宗有些怀疑的看着萧遘,不过还是安抚道:“萧卿,朕相信你是一片赤诚之心,只是如今田公所言也不无道理,盐税乃我朝赋税重中之重,现被河中所截,实不应该。朕如今只是想让王重荣把盐池事务还归朝廷,并不会与他交恶,萧卿不必多虑。”
萧遘见僖宗也这么说了,有些无奈道:“王重荣既已占据盐池数年,肯定不会轻易交出盐利,老臣认为可先派出使者前往河中与王重荣交涉,如若河中不愿归还,届时再考虑武力之事。”
田令孜见萧遘服软,笑道:“萧相公所言不无道理,不过我等还是要做好备战准备,以防不测。”
萧遘冷哼一声,僖宗见意见统一,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欣喜道:“善。”随即又看向裴澈,:“裴卿,那近日军费还望你多费心了。”
这时,户部侍郎兼同平章事裴澈站了出来:“圣人放心,老臣会暂向京中富商巨贾借银钱粮草,待收回盐池之后,再行偿还。”
田令孜闻听不乐意了,盐池收回来,那就都是他的钱,怎么可能再还给那些商人,想道这里他摇头道:“裴卿,不必如此麻烦,直接赐予他们一些闲散的官位告身即可,想必这些商人会非常乐意。”
僖宗点头道:“还是田公想的周全。今日朝会就到此吧,诸卿还请各行其事。”
朝会就在一片和平的氛围中结束,僖宗多日来未曾舒展的眉头总算有了几分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