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罪的机会？
比比东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眸里流露出了几分认真的审视。
她原以为，宁流会选择直接摧毁这里，或者干脆将其收编，作为琉璃天宗的一股灰色力量。
毕竟，这才是掌权者最常见的思路。
“赎罪？”比比东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通透，
“宁宗主，你可知，这些人为何会来到这里？”
她没有等宁流回答，便抬起纤纤玉手，随意地指向看台上一个状若疯魔的堕落者。
那人半边身子覆盖着灰黑色的菌丝，每一次呼吸，口鼻间都会喷出带颜色的孢子云，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离他远一些。
“那个人，我认得他。三十年前，西尔维斯王国一个偏远村庄的农夫之子，武魂觉醒时，是罕见的‘瘟疫真菌’。”
“一夜之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武魂，导致全村的庄稼枯萎，牲畜病死。”
“他被当做不祥的怪物，被父母抛弃，被村民用火把和石头赶进了深山。”
比比东的目光又转向另一侧，那里坐着一个身材佝偻，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女人。
“还有她，巴拉克王国某个小贵族的女儿。”
“武魂是‘尸食鸦’，天生亲近死气。”
“因为在家族墓园里流连，被视为亵渎祖先的邪祟，被家族除名，流放边境。”
“为了活下去，她只能与尸体为伴，最终来到了这里。”
她的声音传开，也让旁边的月关和徐九石等人陷入了沉默。
这些在外界看来罪大恶极，无可救药的堕落者，背后竟有这样的过往。
“世人只看结果，从不问缘由。”
比比东放下手，目光重新落回宁流身上，
“他们的武魂，决定了他们从一出生，就很难被这个世界所接纳。”
“杀戮之都的残酷，是事实。但它同样也是一个收容所，一个让全大陆所有‘异类’和‘怪物’，能有口饭吃，能活下去，还有所追求和秩序的地方。”
她的话语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作为武魂殿的教皇，她见过的稀奇古怪的武魂，远超常人想象。
她很清楚，武魂的善恶，很多时候并非魂师自己能够选择。
一个觉醒了“圣光天使”武魂的人，和一个觉醒了“怨魂幡”武魂的人，他们从起点开始，要走的路就截然不同。
“若你毁了这里，”
比比东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这数万名被世俗唾弃的魂师将如洪水猛兽般涌入大陆。”
“他们没有地方可去，没有东西可吃，为了生存，他们会做出比在杀戮之都里更疯狂，更没有底线的事。到那时，才是真正的灾难。”
山呼海啸的“杀戮之王”仍在继续，那些堕落者用最狂热的姿态，迎接着他们的新王。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新王，正在和武魂殿的教皇，讨论着他们的命运。
宁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比比东的话，像一柄重锤，敲在了他某个固有的认知上。
他想起了原着《斗罗大陆》的结局。
唐三用一株剧毒的仙草，毁灭了整座杀戮之都，一切罪恶都烟消云散。
当时看的时候，只觉得大快人心，正义凛然。
可现在，站在这里，听完比比E东的话，宁流却品出了另一层味道。
净化之后呢？
那些堕落者呢？他们失去了力量的根源，被赶出了杀戮之都，然后呢？
一个习惯了用杀戮解决问题，并且被世界排斥的人，当他手无寸铁地回到那个排斥他的世界时，他会做什么？
唐三毁掉的是一座城，却可能放出了一万个流窜的恶棍。
这……真的是最优解吗？
宁流的目光扫过看台上那些形态各异，眼神或疯狂，或麻木的堕落者。
比比东说得对，一味地毁灭和净化，并非良策。堵不如疏。
给他们一个宣泄口，同时加以正确的引导和规则，或许才是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
“教皇冕下所言，确有道理。”
宁流点了点头，承认了比比东的远见。
比比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的观点。
宁流迎着她的目光，忽然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和一丝胸有成竹的玩味。
“不过，收容所的规矩，也该改改了。”
他转过身，面向整个沸腾的地狱杀戮场。
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他转身的刹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瞬间低了下去。
所有堕落者都屏住了呼吸，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场中央的那个少年。
他们知道，新的规则，即将诞生。
宁流清了清嗓子，魂力被他巧妙地运用，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从今天起，杀戮之都，更名。”
“以后，这里叫‘自由之城’。”
“我，宁流，是这里的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城主。”
他的话音不高，却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自由之城？
城主？
看台上的堕落者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其中的变化。
宁流没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
“旧的规则，全部作废。从现在开始，城内禁止任何形式的私斗与杀戮，违者……”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和善的弧度。
“……将被送去挖矿，直到赎清自己的罪孽为止。”
挖矿？！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他们是堕落者，是杀人如麻的恶棍，是亡命徒！让他们去挖矿？这是什么见鬼的惩罚？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我不服！”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猛地从看台上站起，他手里提着一柄带血的巨斧。
“杀戮之都的规矩就是弱肉强食！”
这声怒吼，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然而，宁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哦？是吗？”
话音刚落。
“噗嗤。”
一声轻响。
那个叫嚣的壮汉，动作猛地一僵。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一缕血色剑气，从他的后心穿出，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壮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生命力已经随着那剑气的出现而飞速流逝。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再无声息。
“现在，接着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