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半截扎在盐卤河床里,塔砖缝里结着层厚厚的盐晶,像裹了层冰壳。林小满仰头数着塔檐,忽然笑出声:“七层塔只露三层,倒像被卤水啃过的骨头。”
小王正用匕首撬塔门,闻言回头:“说不定是被鱼啃的——你看这门环,雕成了鱼嘴形状,齿缝里还卡着鱼鳞呢。”他用刀尖挑出片银白的鳞,迎着光看,鳞面竟有层虹彩,像涂了层油。
“是鲟鱼的脆鳞。”阿影接过鱼鳞捻了捻,“古羌人用这玩意儿当涂层,防水还防腐。”她忽然将鱼鳞按在门楣的凹槽里,大小竟严丝合缝,鳞面虹彩流转,在门板上投出个巴掌大的光斑,光斑里隐约有艘船的影子。
林小满盯着光斑里的船影:“这船型和盐滩那艘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罗盘上的星轨,从背包里掏出那枚盐晶珠,对准光斑中心——珠心的鱼骨刺“嗡”地颤了颤,门板上的鱼嘴门环突然张开,吐出枚青铜钥匙,钥匙柄雕成鱼尾形状,鳞纹与刚才那片鲟鱼鳞分毫不差。
“这塔比盐井的机关讲究多了。”小王掂着钥匙咋舌,“又是鱼鳞又是鱼嘴的,古羌人是属鱼的?”话音未落,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塔门“吱呀”转动,一股混合着卤香和霉味的气息涌出来,门后不是楼梯,而是道窄窄的石廊,廊壁上嵌着盏盏陶灯,灯芯竟是用鱼鳔做的,摸上去滑溜溜的。
阿影点燃一盏陶灯,火光昏黄,照出廊壁上的壁画:第一幅是渔民在盐滩晒卤,第二幅是用陶罐收集星露,第三幅最奇怪——一群人举着镜子,将月光反射到塔顶。“这是在搞什么?跳月光舞?”小王挠头。
林小满却盯着壁画角落的小字:“‘月满则卤凝,月亏则卤化’。你看这镜子的角度,正好对着塔顶的凹槽。”他忽然想起盐晶珠里的鱼骨刺总指向塔顶,“说不定得等到月圆,用镜子把月光引进去。”
“可现在才月初。”小王掏出罗盘,盐晶珠的针尖正疯狂打转,“这破针也不认路了,该不会是坏了吧?”
“不是坏了。”阿影忽然指着廊顶,那里布满细小的孔洞,月光正透过孔洞洒下来,在地上拼出星星点点的光斑,“你看这些光斑的位置,像不像罗盘上的星图?”她捡了块碎陶片,将光斑连成线,果然是幅缩小的北斗星图,只是“天权”星的位置空着。
林小满忽然一拍大腿:“缺的是‘守灯人’!”他从背包里摸出那包风干鱼,掰下一块塞进罗盘底座——上次激活星图的法子果然管用,金线重新亮起,“天权”星的位置赫然出现个陶灯的图案。
石廊尽头是间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个青铜架,架上摆着面铜镜,镜面蒙着层盐霜。林小满用衣角擦去盐霜,镜中却没有他们的倒影,只有片晃动的卤水,水里漂着艘小船,船头站着个模糊的人影。“这是……盐滩那艘船?”小王凑近镜子,人影突然转身,手里举着盏灯,灯芯也是鱼鳔做的。
“守灯人!”阿影指着镜中人影,“他举灯的手势,像在比划什么。”那人影左手比三,右手比五,然后指向塔顶。“三五?是让咱们上三楼?”小王往石室角落的楼梯跑,刚迈两步就被林小满拽住。
“等等,这镜子不对劲。”林小满摸了摸镜面,冰凉刺骨,边缘刻着圈鱼纹,“你看鱼纹的走向,顺时针数第三圈有个缺口,正好能插进那枚鱼尾钥匙。”钥匙插入的瞬间,铜镜突然“咔”地翻转,背面竟是块卤晶磨成的透镜,阳光透过透镜,在对面的石壁上投出个巨大的光斑,光斑里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度,像把尺子。
“这是卤度计!”阿影盯着刻度,“古羌人用这个测量卤水浓度。你看刻度尽头的符号,像不像塔门的鱼嘴?”她忽然想起壁画上收集星露的陶罐,“‘月满则卤凝’,说不定得往透镜上浇星露。”
可哪来的星露?林小满望着石廊的孔洞,忽然有了主意:“小王,把所有陶灯都点亮,举到孔洞底下。”鱼鳔灯的烟气上升,遇到冰冷的孔洞立刻凝结成水珠,顺着石壁流下来。阿影用陶罐接住水珠,果然带着淡淡的卤味——这就是“星露”。
将星露浇在卤晶透镜上,光斑里的刻度突然转动,拼出串数字:“三、七、九”。“三楼第七盏灯,第九块砖?”小王蹿上楼梯,三楼果然有七盏陶灯,他数到第七盏,用力一推灯座,砖缝里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块巴掌大的鱼形玉佩,玉佩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盐晶,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这是‘鱼钥’!”林小满接过玉佩,突然发现玉佩背面刻着行字:“镜中船,檐下影,卤满则船现。”他冲到塔顶,那里果然有个凹槽,将鱼钥放进去的瞬间,整座塔突然震动,石廊的陶灯全部亮起,廊壁的壁画开始流动——晒卤的渔民变成划船的水手,收集星露的陶罐飘向空中,举镜子的人将月光反射到塔顶,凹槽里的鱼钥突然射出道光柱,直指盐卤河床。
“快看水里!”小王指着塔下,原本浑浊的卤水竟变得清澈,一艘船的影子在水底缓缓浮现,正是盐滩那艘鲛绡船!“原来船沉在这儿了!”阿影激动地往下比划,“得把它弄上来!”
林小满却盯着镜中人影的手势:“三五……三加五是八,八盏灯。”他跑回石室,将八盏陶灯的灯芯全部抽出,鱼鳔绳在地上拼出个网形,“古羌人用鱼鳔网捞船?”果然,将鱼鳔绳系在塔顶的绞盘上,摇动摇柄时,水底的船影竟真的慢慢上浮,盐晶在船身凝结成层白霜,像裹了层银。
船身刚露出水面,小王突然喊:“这船板上的鱼纹活了!”众人看去,那些首尾相接的小鱼纹路正在缓缓游动,最终在船尾组成个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个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张完整的星图,标注着下一站的位置:“玄冰渊”。
“看来这鱼钥不只是钥匙。”林小满掂了掂玉佩,盐晶眼睛在阳光下闪了闪,“它还是张船票。”阿影忽然笑出声:“你说古羌人是不是怕咱们找不到路,才把线索藏得这么九曲十八弯?又是鱼又是镜子的,累得我腿都快断了。”
小王正忙着给鱼鳔灯换灯芯,闻言头也不抬:“总比上次在盐井里吃盐晶强。哎,这灯油闻着像鱼油,要不要尝尝?”
“敢尝我就把你扔回盐滩喂螃蟹。”林小满笑着踹了他一脚,目光却落在星图上的“玄冰渊”三个字上。卤晶透镜折射的光斑渐渐淡去,石塔的影子在水面拉得很长,像条沉默的鱼,而他们的船,正随着卤水的流动,慢慢驶向星图指引的下一段航程。
风从塔顶吹过,带着卤香和鱼鳔灯的气息。林小满摩挲着鱼钥上的盐晶眼睛,忽然觉得这一路的谜题,就像这卤水——初看浑浊,慢慢沉淀,才能看清底下藏着的船。而那些藏在鱼鳞、星露、镜影里的巧思,大概就是古羌人留给后来者的船票,得耐着性子一点点抠,才能找到真正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