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年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方志鸿所在的那个邮局。
他站在邮局大厅里，看了一圈也没看见方志鸿在哪儿。
直到一个瘦削的男人朝他走来，他才认出来他就是方志鸿。
方志鸿不仅瘦的像是换了个人，而且身板也不似从前那般挺拔，整个人看上去比几个月前苍老了好几岁。
他想到过方志鸿的日子不好过，毕竟从一个师长到犯人，这中间的巨大转变肯定会给整个人带来不小的打击，也会带来一些精神面貌上的变化，可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顾正年眼底的讶异让方志鸿有些窘迫，但缓了缓他也就释然了，他都到这种地步了，哪里还在乎别人的眼神啊！
要是那样的话他也不用活了。
方志鸿自己也知道他跟几个月前的变化确实很大，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这么快就认不出我了？”
“老方，你……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方志鸿耸耸肩，“瘦了点儿，变化也确实大了点儿，让你见笑了。”
顾正年摇摇头，没再说话，先去把电话费付了，问方志鸿在哪儿住。
他想看看他的生活环境。
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环境把他造成这样。
方志鸿不想说，因为他不想将自己生活上的困境与窘迫全都展示在顾正年面前。
可是架不住顾正年再三追问，最后他还是领着他朝他居住的那片居民楼走去。
这是一幢典型的筒子楼。
站在楼道里，根本就分不出白天黑夜。
楼道里连个灯泡都没有，只能摸索着往上爬。
现在正是上班的时候，整栋楼还算安静，偶尔传出一两声小孩子的哭闹声跟大人的呵斥声。
不知道谁家的收音机还不时传来咿咿呀呀的红灯记的唱段。
方志鸿住在四楼，也是最顶上的一层。
顾正年一路手都没敢松开过楼梯上的栏杆。
好不容易爬到四楼，走廊上摆满蜂窝煤跟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几乎把走廊占去了三分之二，只能容一个人勉强通过。
到了家门口，方志鸿掏出钥匙将房门打开。
一间只有十几个平方的屋子就呈现在了顾正年的面前。
只有一间房子所有的饮食起居都在这一间房子里完成。
洗漱跟上厕所都是公共的，做饭也是在走道上。
里面除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再就生活物品，小小的空间被塞的满满当当的。
屋里的温度很低，低到顾正年觉得跟在外面没有什么区别。
他没想到方志鸿会落魄成这样。
要是早知道的话，他可能会早点儿过来看看他了。
待方志鸿把门关好后，顾正年忙将包里的那一千多块钱掏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钱都在韫玉那里，这是我攒的一点儿私房钱，不多，你先拿去用，不够了再给我打电话，我会想办法给你凑。”
方志鸿刚倒了一杯热水端过来，听到顾正年的话，再看到桌子上那一捆大团结，他的眼眶蓦的红了。
他求助顾正年，也是没敢想太多，他觉得他能给他个百八十块的他都已经很知足了。
却没想到他一下子拿了这么多出来。
都说患难见真情，这句话一点儿不假。
他落魄了，方素秋立马跟他离婚另嫁他人。
就连女儿都不愿意认他了，大概也是觉得他没有了什么价值了吧。
而顾正年在挨了他一枪后，还愿意对他倾囊相助，这怕是连一奶同胞的兄弟都难做到。
而他却做到了。
方志鸿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情比金坚，放眼他这大半生，怕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能比顾正年更真心待他的人了。
这一刻他才真正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该一次又一次的携恩图报，更不该把方媛媛犯下的错怪到顾正年的头上。
如果可以重来，他恨不能拿着那把枪在自己的脑袋上来一下。
方志鸿颤抖着手，从那一捆大团结里抽出一沓，然后把剩下的推回到顾正年面前。
“老顾，你拿的太多了，一百块就够了，剩下的你拿回去吧。”
顾正年又给他推了回来。
刚才他在邮局付电话费时总共才用了一毛钱。
方志鸿现在连一毛钱都拿不出来，可见他都拮据成什么样了。
“老方，这个钱我既然拿来了就没打算再拿回去，这东西又放不坏，也不会过期，你就留住慢慢花吧。”
“谢谢你老顾，我……我真的用不了那么多，而且我现在这种情况以后能不能还得上你都不好说，我就拿这一百块好了，以后要是能还我肯定还，要是还不上，那就只能下辈子了。”
顾正年闻言突然冷了脸，“老方，你说什么呢，你以为这点儿钱我还想着让你还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赶紧收起来，把自己的日子搞好一点儿，方素秋没过过这种苦日子，人家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亏了人家，还有媛媛那边，让素秋经常去看看她吧，毕竟里面的日子更不好过……”
顾正年的话让方志鸿一直强忍住的泪水最终还是掉了下来。
“老顾，你还不知道吧，我跟方素秋离婚了。”
“什么？你们离婚了？什么时候的事？”顾正年十分的意外。
“大概搬到这里来不到一个月吧，她受不了这种苦日子，天天吵着要跟我离婚，我一气之下就答应了。”
顾正年闻言沉默了许久，他除了在心里替方志鸿难过外，还真没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他一个外人不好说三道四，最多也只能安慰他两句。
“那你一个人，以后要多保重，用到我的时候吭一声，能帮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方志鸿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这种身份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一点儿，我今天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也不会找你，就这已经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我们还是最好不见了。”
顾正年看了他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已经知道他的住处了，怎么忍心看他一个人穷困潦倒、孤苦伶仃的活着呢，该帮的他照样会帮。
还是那句话，没有方志鸿当年把他从战场上背下来，就没有他的今天，知恩图报他顾正年一直都不敢忘记。
“正年，我有件事想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方志鸿突然正色道。
“你说。”
方志鸿在心里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后他问道：“你看媛媛她长的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