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刚停震，空气里还浮着“九曲归心”的余温。
那行字散了，可心跳没停。
咚、咚、咚——
节奏比刚才更快，像是催促什么。倩儿扶着墙站稳，额角一跳，莲纹又热起来。她抬手去按，指尖刚碰上皮肤，眼前忽然一黑。
她看见自己站在火海中央，身穿赤金凤袍，长发垂到腰际。对面站着一个穿血色长袍的男人，脸看不清，只听见他说：“你逃不掉的。”
下一秒，画面碎了。
她喘了口气，冷汗顺着鬓角滑下。耳边传来歌声，轻飘飘的，像从地底渗上来。起初是女声，唱的是听不懂的古调，渐渐变了味，音浪一层层压过来，钻进耳朵里。
乐天猛地捂住头，“哎哟”叫了一声。
他抱着琵琶蹲下，牙关打颤，“这歌……听着像在笑我。”
星辰立刻转身，一手搭上他肩膀，“别听。”
可那声音不止针对一人。它会变，谁心里最怕什么，它就变成什么。
倩儿听见有人喊她名字，声音像小时候河边那只被救的雏鸟，细弱地叫着“姐姐别走”。她咬唇，知道是假的，可脚还是动不了。
乐天抖着手拨动琴弦，弹出《清心咒》的起手音。
琵琶声清亮，在冰洞里荡开一圈波纹。幻音被撞得顿了一下，随即扭曲反弹，把《清心咒》的旋律倒着拉回来，变成一段哀怨的慢调。
乐天手指一僵。
他看见碧落仙子站在雪地里，背对着他，发丝被风吹乱。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句“你来晚了”。
“不是真的！”他大吼一声，舌尖狠狠咬破。
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一瞬。他改弦更张，十指猛扫，弹出战鼓般的急奏。音浪如锤，砸向四面八方。
两股声音撞在一起。
轰！
冰壁炸开三处，碎块飞溅。星辰挥剑挡下一块，另一块擦过乐天手臂，划出道血痕。
倩儿终于迈动脚步，扑到乐天身边，“快停下！”
“停不了！”乐天额头冒汗，“它缠上来了！”
歌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两个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一个温柔，一个阴沉，交替说着同一句话：“放下吧，你本就不属于这里。”
倩儿抱住头，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她又看见了那个男人，这次离得近了些，左手戴着一只黑玉镯子，和她手腕上的胎记形状一样。
“以魂为契……”那声音低语，“守此长夜。”
星辰突然抬头。
他盯着自己剑柄上的银丝剑穗，发现那根线在动。不是风，也不是震动，而是自己在轻轻震颤，像有东西在里面挣扎。
他伸手扯住。
指尖刚碰到，一股电流顺着手臂窜上来。
记忆闪回——十二岁那年，寒潭底部，大长老把这根线系在他腕上，说：“若闻异音乱心神，断丝可破妄。”
他没问为什么。
现在他知道答案了。
这不是装饰。
是封印。
他用力一扯。
啪。
细线断裂的瞬间，雷光从他体内炸出，银白色，带着古老符文的痕迹。光柱冲天而起，撞上冰顶，整座洞穴嗡鸣作响。
幻音戛然而止。
歌声断了，连地底的心跳都停了一拍。
三人伏在地上，喘着气。
乐天趴着不动，琵琶掉在一旁，两根弦崩断了。他咧嘴笑了笑，“这招……值了。”
倩儿抬起头，脸上还有冷汗，莲纹的热度退了些，但还在发烫。她看着星辰，声音有点抖：“你刚才……放出了什么东西？”
星辰低头看自己的手。雷光散去后，掌心留下一道浅痕，像是被烧过的印记。他没回答，只是把断掉的剑穗收进袖中。
“那是家族的东西。”他说。
“封印？”
“嗯。”
“封什么？”
“不知道。”他皱眉，“只知道，它本来不该在我身上。”
乐天撑着坐起来，捡回琵琶，摸了摸断弦，“所以你是背着长辈带出来的？”
“不是。”星辰摇头，“是我出生时，就缠在手腕上的。”
三人沉默。
冰洞里安静下来，只有滴水声从深处传来。
刚才炸裂的冰壁露出新的通道，黑乎乎的，往下延伸。地底的心跳又开始了，比之前更清晰，也更近。
倩儿慢慢站起来，走到那条新裂口前。她伸手探进去，感受到一股暖风。
“下面有空气流动。”她说。
星辰走过来，站在她身侧，“不能贸然下去。”
“我知道。”她点头，“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为什么？”
“因为……”她闭了闭眼，“我刚才看到的画面，不是幻觉。”
“什么意思？”
“那个男人。”她低声说，“他戴的镯子，和我娘留下的那块玉，是一对。”
乐天愣住，“你娘？你不是孤女吗？”
“我是。”她握紧手腕，“可八岁之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只记得河边捡到贝贝蛋那天，手里攥着半块玉。”
星辰看着她，“所以你怀疑……”
“怀疑我跟她有关。”她说，“那个穿凤袍的我，可能才是真的我。”
乐天张了张嘴，想说话，又咽了回去。
冰洞深处，又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人在敲击石头。
咚、咚、咚。
节奏和心跳一致。
星辰把手放在斩月剑上，“先别靠近边缘。”
“可它在叫我们。”倩儿说。
“也许是陷阱。”
“也许是求救。”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乐天忽然站起来，把琵琶背好，虽然断了弦，但他还是拍了拍，“要下去的话，得有人唱歌壮胆。”
“你还能弹？”
“弹不了曲，哼小调总行。”他咧嘴一笑，“再吓人，能有刚才那个邪乎？”
倩儿也笑了下，肩头放松了些。
星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跟紧我。”
三人走向裂口。
台阶比之前更陡，边缘参差，像是被硬生生撕开的。墙壁上残留着雷光扫过的痕迹，焦黑一片。
往下走了约莫三十步，空气变得湿润。
前方出现一道石门，半塌着，上面刻着凤凰衔月的图案。门缝里透出微光，淡金色，像是从地底升起的晨曦。
倩儿停下脚步。
“有香味。”她说。
“什么味？”
“像……晒干的灵草，混着一点檀香。”
星辰皱眉，“不对劲。”
“怎么？”
“这种地方，不该有香。”
乐天凑近闻了闻，“我觉得挺好闻的。”
话音刚落，他眼皮一沉，差点栽倒。
星辰一把拽住他后领，“别吸！”
可已经晚了。
那香气越来越浓，混着之前的歌声残音，在空气中交织成一片薄雾。
倩儿扶住墙，呼吸变重。
她看见石门后站着一个人影，穿着和她一样的凤袍，背对着她，正在画符。
那人转过头。
是她自己。
可眼神不一样。冷，狠，带着杀意。
“你终于来了。”那个“她”说，“我等了三百年。”
倩儿张嘴，发不出声音。
星辰察觉不对，回头一看，发现她站着不动，眼睛发直。
“倩儿！”他推她肩膀。
她没反应。
乐天靠在墙上，已经开始打盹，嘴里嘟囔着“白菜汤真香”。
星辰一拳砸向冰壁，用痛感逼自己清醒。
他拔出斩月剑，雷息灌入剑身，准备劈开这道门。
就在剑锋触到石门的刹那——
门内传出一声轻笑。
是个女人的声音。
“蓝忘家的小子，你终于把封印解开了。”
星辰动作一顿。
“你认识我？”
“当然。”那声音悠悠道，“你爹当年，也是这么断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