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刮，但比刚才小了些。
冰牢裂开的缝隙像一道歪嘴，朝着外面咧着。三人一个接一个跳出来，脚踩在结了薄冰的地上，发出咔的一声脆响。
倩儿落地时膝盖一软，手撑了一下地面。掌心刚贴上冻土，一股麻意就顺着指尖往上爬。她皱眉，低声说：“地下有东西在动。”
乐天正要回头问她什么，眼角忽然扫到远处。
那两尊立在太极图上的冰雕，动了。
不是晃，是轻轻偏了一下头，像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我靠！”他猛地后退半步，“这玩意儿还真活了？”
星辰没说话，已经站到了倩儿前面。他的手按在斩月剑柄上，指节发白。
“别过去。”他对乐天说。
“你拦不住我。”乐天咧嘴一笑，可这次笑得有点僵，“咱们被关在里面的时候，它们就在那儿看着。现在出来了，总得问问是谁给安排的‘住处’吧？”
他说完不等回应，几步冲上前，抬脚踹向左侧冰雕的底座。
“轰”一声闷响，冰屑飞溅。
雕像晃了三下，缓缓前倾，最后砸在地上，碎成几大块。
裂缝一开，黑雾就冒了出来。
那雾不是飘，是涌，像水一样从断口里往外冒。颜色深得发紫，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腥气。
星辰拔剑。
斩月出鞘一半，雷光就沿着剑身炸开。他手腕一转，剑锋横切，直接劈进黑雾中央。
剑气穿过雾团，没有砍到实体，却激起点点红光。
紧接着，画面出现了。
一个男人披着红衣站在雷雨中，脚下是焦黑的土地。他一只手举向天空，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十根手指缠着细长的黑线，线头连着一个个扭曲的人脸。
他在跳舞。
动作缓慢，却透着一股疯劲。每踏一步，空中就落下一道闪电。
“你们懂爱吗？”声音从雾里传出来，不高，也不低，就像有人贴着耳朵说话。
乐天打了个哆嗦，往后跳了一步。
星辰一咬牙，剑势再压，雷光暴涨。那幻影晃了晃，终于散去。
可就在这时，倩儿突然捂住额头。
她眉心的莲纹亮得吓人，像是要烧起来。眼前景象一闪，她又看到了——
九天之上，赤金长裙猎猎作响。她握着一把燃烧的剑，对面站着那个红衣人。两人对视很久，谁都没说话。最后是她先出手，一剑刺进对方胸口。
那一剑的位置，正在左胸。
而此刻，黑雾散尽后的残像里，血影魔尊左脸的鬼面出现一道裂痕。裂痕从眼尾斜划至下巴，和她记忆中的剑伤完全重合。
“原来……”她喃喃道，“我不是第一次伤他。”
声音很轻，却被风吹到了星辰耳边。
星辰转身，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但他往前走了半步，挡在她和残骸之间。
乐天喘了口气，抹了把脸。“行了，我现在脑子乱得很。”他蹲下身，捡起一块碎冰，“刚才那舞……他是故意让我们看的吧？”
“不是攻击。”倩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是提醒。”
“提醒啥？”
“他在等我认出他。”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远处那尊还没倒下的冰雕静静立着，表面结了一层霜，在风里泛着冷光。
乐天站起来，绕到另一边，伸手摸了摸雕像的脸。冰很凉，但温度正常，不像刚才那尊有内热。
“只有一个是假的？”他回头看向星辰，“还是说……另一个更危险？”
星辰没答。他用剑尖挑起地上一片碎片，仔细看了看。里面有一丝红线，细细的，像血管一样盘在冰层里。
他认得这种痕迹。
第606章那个诅咒阵法里，就有同样的东西。
“这是分身。”他说，“他一直在看着我们。”
乐天吸了口气。“所以咱们走过的路，说的话，做的事……他都知道？”
“可能比我们知道得还早。”
倩儿走到碎冰旁边，蹲下。她伸出手，掌心朝下，一点点靠近那团还未散尽的黑雾。
永生之炎在她指尖跳了一下。
雾气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
“他不是想杀我们。”她说，“他是想让我想起什么。”
“那你想起啥了？”乐天问。
“还不完整。”她摇头，“只能看到片段。但我肯定见过他，不止一次。”
“那你前世到底是啥身份？”乐天挠头，“难不成真是专门收拾魔头的？”
“我不知道。”她抬头看向剩下的那尊冰雕，“但我觉得……答案在它身上。”
“别碰！”星辰突然出声。
可已经晚了。
乐天本来只是好奇，伸手敲了敲那尊冰雕的肩膀。结果手指刚碰到冰面，整座雕像就开始震动。
雪花从头顶簌簌落下。
雕像的眼睛位置，慢慢浮现出两个黑点。不是空洞，而是像有东西在里面转动。
“糟了。”星辰一把推开乐天，剑锋直指雕像眉心。
可这一次，雕像没有倒。
它只是静静地站着，然后，嘴角的位置，裂开一道缝。
不是冰裂，是像人脸一样，笑了。
三人同时后退。
星辰横剑护在身前，雷气在剑刃上跳跃。倩儿站起身，双手微张，永生之炎在掌心燃起一圈红光。乐天一把抓回琵琶，手指搭在弦上，随时准备弹奏。
可那雕像没动。
它笑完之后，就停住了。风一吹，脸上那道裂缝又被雪盖住，恢复原样。
“它知道我们不会毁它。”倩儿低声说，“因为它知道……我会需要它。”
“你需要个鬼。”乐天抖了抖袖子，“这玩意儿邪门得很。”
“但它告诉我真相。”她看着那尊完整的冰雕，“而我现在最缺的，就是真相。”
星辰转头看她。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那种茫然无措，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清醒。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也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追，就再也停不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他问。
“走近看看。”她迈步向前。
“别。”他伸手拦住她，“至少让我先探一下。”
“不用。”她摇头，“它不会伤我。”
“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流的血，和我一样。”
她绕过他，一步步走向那尊冰雕。
脚步很慢，但很稳。
雪花落在她肩上，融化成水珠，顺着道袍滑下。药瓶叮当作响，糖葫芦串轻轻晃动。
她停在离冰雕一尺远的地方，抬起手。
指尖距离冰面还有三寸，莲纹就开始发烫。
她闭上眼，将掌心贴了上去。
冰很冷，但她能感觉到里面有一股热流，在缓慢跳动。
像心跳。
突然，她睁开眼。
冰雕内部，浮现出一行字。
不是刻的，也不是画的，是血一点点渗出来，组成四个字——
**你还记得吗？**
她盯着那四个字，呼吸一顿。
身后，星辰握紧了剑。
乐天屏住呼吸，手指扣在琵琶弦上。
风停了。
雪也停了。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和这尊冰雕，还有那句问话。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记得什么？”
冰雕没回答。
但她的眉心突然一阵剧痛。
画面再次闪现——
一片废墟中，她跪在地上，抱着一个人。那人穿着红衣，胸口插着一把凤焰剑。他的面具掉了，露出一张和她极其相似的脸。
他看着她，笑了笑。
然后说：“你终于……回来了。”
她猛地抽手后退，脸色煞白。
星辰立刻上前扶住她胳膊。“怎么了？”
她摇头，说不出话。
乐天冲过来：“你看到啥了？”
她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几个字：“他不是敌人。”
“啥？”乐天瞪眼。
“他是……等我的人。”
三人沉默。
雪花重新开始落。
星辰看着那尊冰雕，眼神复杂。他慢慢收剑归鞘，却没有放松警惕。
乐天把琵琶背好，低声说：“接下来怎么办？”
没人回答。
倩儿站在原地，盯着冰雕的眼睛位置。
那里黑漆漆的，可她总觉得，有人正在里面看着她。
她抬起手，再次触向冰面。
指尖刚碰到，冰层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像风，像梦，像隔了几辈子的重逢。
她的掌心开始发热。
莲纹又一次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