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弟子刚走,云逸便转身走向内室。那枚玉佩静静躺在案上,纹路已恢复如常,不再泛光,也不再发热。他没有再去碰它,只是站在桌前,盯着竹筒里尚未干透的墨迹。
月璃从侧廊走来,脚步轻稳。“三位前辈的回信都确认了行程,最晚明日午时到。”她停在门边,“你写的那份心得抄本,我已经让弟子誊了三十份,分送各族执事房。”
“很好。”云逸点头,“不是为了让他们学,是为了让他们看——我有没有藏着掖着。”
赵九霄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刚收的传讯纸条。“北面尸体的事已经传开了,不少小派弟子围在官道口打听。有人说你是故意把人引出去杀的,好立威。”
“他们想让我急。”云逸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写下几行字,“可我现在越解释,越像在辩解。”
赵九霄皱眉:“那你打算一直等?等别人替你说话?”
“不是等。”云逸将纸条折好,递过去,“是请。把话交给该说的人去说。”
赵九霄接过一看,是给几位德高望重老修士的拜帖,措辞恭敬,只提论道之事,一字未提流言。
“你这是要把水搅浑?”他问。
“不是搅浑,是清淤。”云逸收回手,“真正修道之人,不会信一个死人身上刻的三个字就能定人生死。但他们需要一个理由站出来发声。我给他们这个理由。”
赵九霄沉默片刻,将帖子收进袖中。“我去送。”
门关上后,月璃走近几步。“你不怕他们不来?或者来了之后反口?”
“怕。”云逸看着窗外,“但更怕没人敢信我。只要有一个肯当众说句公道话,风向就会变。”
她没再问,而是闭目凝神,一缕极淡的精神波动悄然散出,如细丝般延伸向驻地外坊市的方向。
半个时辰后,城南茶肆里,一名正大声讲述“云逸夜杀同道”的青年修士忽然卡住话语,眉头皱起,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抓不住。他低头喝茶,喃喃了一句:“我怎么知道这事是真的?”随即起身离开,再未回头。
同一时间,东街客栈中,两个低声密谈的散修也同时停下。其中一人揉了揉太阳穴,语气迟疑:“咱们是不是……听谁说的来着?那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未引起注意,但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坊市中的议论声渐渐少了火气,多了几分犹豫。
第二天清晨,三位受邀前辈如期而至。
第一位是青崖子,年逾三百,以公正严明着称;第二位是玄尘道人,擅长阵法推演,曾主持过三届宗门大比;第三位则是素心真人,虽为女子,却掌管一方灵矿多年,极少开口,但一言九鼎。
三人落座议事厅主位,神色平静,未带随从,也未提流言半句。
云逸亲自奉茶,礼数周全。待宾主寒暄毕,他起身说道:“诸位前辈远道而来,非为争名夺利,只为一道之真。近日外界纷扰不断,有人说我得奇遇欲称尊,也有人说我勾结邪道图谋不轨。我不否认自己曾在海岛有所收获,但所得为何,今日愿当众说明。”
厅内众人屏息。
他取出一枚玉简,置于案上灵台。“这是我近来对时空之道的一些体悟,结合《潮墟引》残篇与归源契痕迹所推演而出。若有谬误,敬请指正。”
随后,他抬手结印,一道灵力自指尖流转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竟在瞬间分裂成七道微光,各自沿着不同轨迹穿行,最终汇聚于一点,凝成一枚小小的符文印记。
全场静默。
青崖子缓缓点头:“此术控灵精细,空间感知已达金丹后期罕见水准。”
玄尘道人则伸手探查那枚符文残留的气息,片刻后道:“无煞气,无阴意,纯粹以理御力。若此等修为者尚被指为邪修,那这世间的‘正’字,怕是要重新写了。”
素心真人始终未语,但在离席前,留下一句话:“我已命人将今日所见传回灵矿总会。若有再传谣言者,禁其三年采掘资格。”
消息传出不过两个时辰,坊市内的喧嚣彻底平息。
当晚,云逸在庭院设下小型茶会,邀请七大家主及几位年轻修士代表共饮清茶。没有繁文缛节,只有几句关于修炼瓶颈的探讨,和一段关于如何共建驻地防御阵法的建议。
一名韩家子弟犹豫许久,终于开口:“云师兄,我们族中确实有人接触过陌生散修,还带回一本写着‘破局诀’的小册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害人的东西。”
云逸只问:“你现在还信吗?”
年轻人摇头:“不信了。刚才您讲的那一招,我能感觉到是真的。那种气息……装不出来。”
茶会结束时,月色正浓。
众人陆续离去,赵九霄站在台阶下清点巡防名单,月璃走到云逸身旁,低声说:“那三人记忆源头已被切断,再不会有人通过他们传播恶意言论。剩下的,只是自然消散的过程。”
云逸望着远处灯火渐稀的坊市,轻轻应了一声。
就在此时,一名值守弟子快步奔来,脸色发白。
“云师兄!南门外……有个孩子,七八岁模样,穿着破旧道袍,说是来找您。守卫拦他,他说了句话——‘师父让我带个信,断松岭的石头会说话’。”
云逸转头看向月璃。
她眼神微动,立刻闭目探查。片刻后睁开眼:“那孩子体内有极弱的灵脉共鸣,不是凡童。而且……他说的话,带着某种古老咒语的韵律。”
赵九霄握紧腰间刀柄:“会不会是陷阱?故意派个小孩来套话?”
“不像。”云逸迈步下阶,“如果是敌人,不会用这种方式。断松岭、石头说话……这不是威胁,是暗号。”
他走出庭院,迎着夜风朝南门走去。
月璃跟上,声音压得很低:“你要见他?”
“他已经到了门口。”云逸脚步未停,“而且,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后果。”
南门石阶上,那个孩子孤零零站着,双手冻得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一块灰褐色的小石片。
云逸在他面前蹲下。
孩子抬起脸,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银光。
他说:“你还记得归源碑上的第一个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