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在狼狈撤退的帖木儿大军，也隐约听到了后方传来的、那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的雄壮歌声。
歌声穿透距离，依旧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许多帖木儿士兵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残阳如血，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那群黑色的身影如同磐石般矗立，放声高歌。
那画面，那歌声，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精神压迫感，让他们的撤退显得更加仓惶和失败。
被亲卫搀扶着的帖木儿，也听到了这歌声。
那歌声中的昂扬斗志、视死如归的壮烈以及那种近乎信仰的凝聚力，让他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和深深的无力感。
装备、武器、甚至那恐怖的火器，或许都可以想办法应对。
但一支拥有如此军魂、如此信念的军队，它的背后，又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国度？
自己…真的能战胜这样的敌人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噬咬着他的雄心。
战歌进入了最后的高潮，也是所有冠军营将士最为熟悉的副歌部分。
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震天的咆哮，声震四野：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裳！”
这首《出征》在此刻被冠军营用鲜血和生命吼出。
充满了同生共死的决绝和保家卫国的铁血豪情！
仿佛不是千人在唱，而是万军在同声！
歌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整个战场陷入了一种极致的寂静，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呼啸。
大虎猛地举起那柄沾满血肉碎末的恐怖巨锤，直指苍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撕裂般的咆哮：
“大明——！！！万胜！！！”
“大明！”
“万胜！！！”
“大明！”
“万胜！！！万胜！！！”
所有冠军营将士如同条件反射般，赤红着眼睛，用嘶哑的喉咙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绝对自信和胜利骄傲的怒吼，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感染了周围那些尚处于震撼中的金帐汗国士兵！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或许是出于恐惧下的讨好，或许是出于真正的被震撼和臣服，他们也举起了手中五花八门的武器。
跟着发出了参差不齐却同样声嘶力竭的呐喊： “万胜！万胜！天兵万胜！”
起初只是零星几声，很快便汇聚成了巨大的声浪！
数万金帐士兵的呐喊，混合着冠军营千人怒吼，如同山呼海啸，直冲云霄！
甚至压过了远方帖木儿大军撤退的喧嚣！
这恐怖的、凝聚了胜利者意志的“万胜”怒吼，如同最后的丧钟。
狠狠敲打在每一个狼狈撤退的帖木儿士兵心头，让他们脸色发白，脚步愈发踉跄，士气彻底跌落谷底。
他们头也不敢回，只想尽快逃离这片被死亡和那可怕战歌笼罩的土地。
大虎屹立在尸山之上，听着身后震天的“万胜”怒吼，看着远方仓惶遁去的敌军，缓缓放下了举锤的手臂。
面甲之下，无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只有那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影，在如血的残阳中，仿佛化为了这片战场上永恒的丰碑。
残阳终于彻底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凄艳的血色晚霞，如同为这场惨烈的厮杀拉上了帷幕。
震天的“万胜”怒吼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伤者的呻吟、战马的悲鸣和寒风吹过旷野的呜咽。
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独属于战场的残酷味道。
大虎缓缓从尸山上走下，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沾满血污的战靴陷入冰冷粘稠的血泥之中。
他环顾四周，冠军营的将士们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但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无边的疲惫和伤痛便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许多人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依靠着同伴或敌人的尸体，默默处理着身上的伤口。
军中医匠穿梭其间，脸色凝重，尽可能地救治伤员，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兄弟，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清点伤亡，收殓弟兄们遗体，找回战马，就地扎营警戒。”
大虎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依旧稳定，下达着一条条清晰的指令。
他没有时间去沉浸在胜利的喜悦或悲伤中，作为主帅，他必须保持冷静。
初步的清点结果很快出来，代价是惨重的。
冠军营出征时一千二百零三人，此战阵亡一百一十七人，重伤失去战斗力的四十三人，几乎人人带伤。
这是冠军营自成军以来，单次战斗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曾经生龙活虎的兄弟。
气氛一时间变得无比沉重压抑。
陆明拖着骨折的手臂，脸色苍白地汇报着，眼中满是痛惜。
大虎沉默地听着，面甲下的嘴唇紧紧抿起，握着巨锤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他很快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他们都是好样的，没给冠军营丢人，没给殿下丢人。”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幸存将士的耳中。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这笔账，迟早要和帖木儿连本带利算清楚！现在，让活着的兄弟好好休息，哨探放出二十里！”
另一边，脱脱迷失带着劫后余生的金帐贵族们，小心翼翼地靠近冠军营的临时营地。
他们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混杂着敬畏、恐惧、谄媚和一丝残留的后怕。
看着冠军营将士默默收殓同袍遗体的肃穆场景，看着他们即使疲惫不堪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和纪律，再对比自家军队的溃散和混乱，那种差距如同天堑。
“上…上使…”
脱脱迷失远远就停下脚步，不敢靠得太近，声音恭敬得近乎卑微。
“此战全赖天兵神威！小王…小王代表金帐汗国，叩谢天兵救命之恩！”
“我军已重新收拢，缴获颇丰，所有战利品，皆由天兵先行挑选！”
“若有任何差遣，金帐汗国上下，万死不辞！”
他和他身后的贵族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姿态放得极低。
经此一战，任何不该有的心思都已彻底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最彻底的臣服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