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客厅,果然看见云书情和傅行舟分坐在沙发两侧。
云书情今天穿着一身质感极好的藏青色列宁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脸上带着关切表情。
傅行舟则是一身中山装,坐姿端正,脸上是下属对上级的恭敬与担忧。
裴珩靠在主位的沙发上,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显憔悴。
眼下的青影浓重,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与倦怠。
看到姜晚和陆沉进来,他强打起精神,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
“你们来了?快坐。”
“裴伯伯。”
姜晚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茶几上,目光担忧地落在他脸上。
“您脸色不太好。
我和陆沉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
这是我……我按着一些老方子,自己试着配的一点调理气血、安神润肺的膏方和茶饮。
用料都很平和,不是什么药,就是寻常食材和药材,您平时喝着试试,看能不能舒服点。”
她的语气真诚而自然,完全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关心。
云书情的目光在姜晚放在茶几上的青瓷罐和茶包上扫过,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冷意。
她立刻挂上职业化的、充满责任感的微笑。
开口道:“姜晚同志真是有心了。
不过,裴首长现在的身体状况需要格外谨慎。
陈院长带领的医疗小组有系统的治疗方案,用的每一味药都是经过严格配伍和审定的。
随便用外来的……嗯,调理品,万一和正在服用的药物成分相冲。
或者影响药效,甚至引起不良反应,那可就麻烦了。”
她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完全是为病人负责的口吻。
傅行舟立刻在一旁帮腔,语气诚恳:“是啊,裴首长。
云院长说得对。
您的身体关系到很多重要工作,不能有丝毫闪失。
这些民间偏方……虽说是姜晚同志的一片心意,但毕竟没有经过科学验证,安全性难以保证。
还是谨慎为好。”
他说话时,眼神状似无意地瞥了姜晚一眼,带着一种隐晦的优越感和否定。
裴珩听了,眉头微微皱起。
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书情,行舟,你们的好意我明白。
不过姜晚这孩子心细,她既然说了不是药,只是些寻常的调理食材,想必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会注意的。
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我收下了。”
说着,他竟然伸手,亲自将那个青瓷罐和茶包往自己这边拢了拢,动作自然却带着明显的维护之意。
这个举动,让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
云书情脸上的职业化笑容几乎挂不住,眼底倏地窜起两簇冰冷的火焰,指甲狠狠掐进了掌心。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二十年前,裴珩就是这样。
无论顾雪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毫无原则地偏袒、维护、相信!
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不合规矩。
哪怕有更好的选择,只要顾雪开了口,裴珩的心和天平就彻底歪到了她那边!
她云书情那时无论多么努力,表现得多么优秀。
在裴珩眼里似乎都远远不及顾雪一个浅浅的笑容!
凭什么?!
顾雪已经死了二十年了!
现在连她的女儿,竟然也能得到这份特殊的、不讲道理的偏爱?!
就因为她长了那张和顾雪相似的脸吗?!
巨大的妒恨和不甘,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云书情的心。
她费尽心机伪造证据,让裴珩对姜晚的身世死心。
以为这样就能切断裴珩和姜晚之间的关联。
可现在看来,哪怕没有血缘的牵连,仅仅因为姜晚是顾雪的女儿,
裴珩就会下意识地去庇护、去亲近!
这让她所有的算计仿佛都成了笑话。
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辱和危机感。
只要有姜晚在,裴珩的注意力、他的心,就永远会偏斜!
这绝对不行!
傅行舟也明显愣住了,他没想到裴珩会如此直接地驳回云书情专业的建议。
而且还是为了姜晚这么一个外人。
他看向云书情,看到她眼中几乎无法掩饰的怒意和阴沉,心里也跟着一沉。
姜晚将云书情瞬间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中凛然。
她面上不露分毫,只是对裴珩温声道:“裴伯伯,云院长和傅主任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
这些东西您先别急着用,可以问问陈院长,或者交给医疗小组看看成分。
如果确实不合适,不用也没关系的。
您的身体最重要。”
她这话说得得体又周全,既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又尊重了医疗规范。
还隐隐将了云书情一军,如果云书情坚持反对,反而显得她小题大做,不通人情。
裴珩看着姜晚,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这孩子,不仅心善,处事也周到。
他点点头:“好,我会让老陈看看的。
你有这份心,裴伯伯就很高兴了。”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而尴尬。
云书情很快调整好表情,但话明显少了,只是偶尔插一句关于裴珩休养的建议。
目光却不时冰冷地扫过姜晚。
傅行舟则努力找些话题,试图活跃气氛,但效果寥寥。
姜晚和陆沉没有久留,又坐了一会儿,见裴珩确实精神不济,便适时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姜晚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眼前反复浮现裴珩那张写满疲惫与沉郁的脸,还有他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掩饰的灰败之色。
身体底子的亏空,加上心事的重压,正在迅速拖垮这位曾经铁骨铮铮的军人。
更让她不安的是云书情和傅行舟。
云书情眼中那份跨越二十年的偏执嫉恨,像毒藤一样缠绕在裴珩身边。
而傅行舟,满肚子算计。
这两个人,一个因私怨而心态扭曲,一个为私利而不择手段,像两团阴云笼罩在裴珩左右。
她必须想办法,尽快揭穿傅行舟的真面目,至少先剪除云书情的一只爪牙。
陆沉看出她心事重重,有些心疼的握着她的手腕。
“晚晚,你医术高明,一定能把裴首长的身体调理好的。”
姜晚听此,勾了勾唇:“嗯。”
不管如何,她都要想办法把裴首长的身体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