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一行人便到了村口。
宋小麦下了牛车,与值守的村人低语几句后,便带着姜氏所在马车径直朝着自家方向行去。
车队虽未大张旗鼓,但那不同于乡间牛车的骏马和精致车架,依旧引得零星几个在田边忙碌的村民驻足张望。
好在宋家村人这一年里,也经过了不少场面,连敲锣打鼓的御赐皇恩都受过了,如此倒也只是好奇,未曾惊惶。
守在作坊门口看大门的赵铁柱远远瞧见进村方向的车马,嘴里一边“嘎嘣”嚼着炒黄豆,一边讷讷称奇:“要说这村里最让我服气的,还得是宋家丫头。”
“瞅瞅,这阵仗,别不是又从哪给村里引来了金主吧!”
正准备下工的几位妇人碰巧听到这话,都随步上来朝那远方望去,各个顿时眼冒精光:“雷管事不是才离开不久么?怎地,拉去那老多的货这么快就销完了?”
“唉哟!这可太好了!”
“要真是那样,咱今年冬天怕是能分不少红哩!”
“小麦丫头,就是能耐!”
在村民议论纷纷之际,潘武带着护卫守在村外那棵大槐树底下,望着夫人车驾离开的方向又是紧张又是生奇。
他们这一行人,即便乔装一番,刻意低调,但那经年累月淬炼出的肃杀之气依旧与寻常家丁大不相同。
按常理,这等阵仗出现在这寻常乡野,早该引起村民惊恐回避、窃窃私语,或是卑躬屈膝的讨好...
可眼前的村子...
潘武心生古怪,敏锐察觉到周边村民确实在看他们,只那眼神里...有好奇,有探究,甚至怎的还有几分...评头论足的意味?独独没有预料中的胆怯!
更让他们诧异的是,这村子...似乎格外不同。
远处可见整齐的屋舍,近处能闻到一股独特食物气息,田埂水渠修缮的颇为整齐,连脚下的村路,都比寻常乡间土路宽阔些许。
田间里或者偶有经过的村民,无论老少,脸上大多带着一种忙于生计的充实感,衣着虽仍是粗布,却浆洗的干净,少见补丁,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底气。
一个年轻护卫忍不住凑近潘武,压低声音,惊异连连:“头儿,这村子...邪门啊,他们好像,不怕咱们?”
潘武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周遭。
联想到面对他气势压迫依旧不慌不忙、从容淡定的宋姓丫头,心中对这个村子以及宋小麦的评价,不由又提了几分。
不知,夫人选择在此暂避,是好是坏...
他沉声对部下吩咐:“都警醒些,但也收敛点,莫要惹事。这村子...不简单。”
众护卫凛然应诺,心中那点因身在乡野而潜在的轻视,在眼前这反应过于反常的村子中,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谨慎和几分...忍不住的好奇。
这一边,宋小麦引着姜氏马车很快到了自家院门前。
她利落跳下牛车,稍等一会,见姜氏在婢女和两个嬷嬷的搀扶下下了车朝这边走来后,才朝着姜氏微微颔了颔首,扭身,推开自家院门。
此时,宋家只有王氏带着幼子宋春生在家。
俩人一个坐在海棠树下的藤椅上做着针线,一个正骑着小木马挥着小木剑嚯嚯有声。
“娘!”
王氏抬头,见女儿回来,脸上刚露出笑容,随即又被她身后跟来的几人阵仗瞧的一愣。
不过,来者是客,她赶忙放下手中针线,起身迎了过去。
宋小麦则快步上前,低声快速解释了句:“娘,这位是京里来的娘子,身子不适,需在咱们这清静地方将养些时日,会在咱家借住两日。我已经应下了,具体缘由晚些再说。”
说完,没等云里雾绕的王氏反应过来,她又转向被丫鬟扶到近前的姜氏:“夫人,这位是我母亲。”
王氏虽是个乡下妇人,没什么见识,但也看出身前来人气度不凡,穿戴更是她从未见过的华贵。
明白对方要在自家待两日的她,忙捡起笑脸,对姜氏道:“夫人快请进,乡下地方简陋,怕是要委屈夫人了。”
姜氏的目光轻轻扫过王氏,落在她脚边那个持着小木剑、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望过来的胖娃娃身上,孩子约莫四五岁,虎头虎脑,甚是可爱。
她心中莫名一软,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柔情。
这柔情,与那蚀骨的失子之痛不同。
她微微颔首,眼角含着温和笑意:“姐姐客气了,我姓姜,单名一个素字,姐姐唤我素娘便是。”
姜氏这句“素娘”的自称,让王氏微微一怔,随即心头莫名一松。
见对方如此放低姿态,便也从善如流,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那...素娘快里边请,一路劳累,先歇歇脚。”
王氏带着人一边往院里引,一边道:“我本姓王,农户人家也没个啥正当名字,婆母将我迎来宋家后,给我取了个秀兰的名讳,您要不嫌弃,唤我秀兰便是。”
说着,她拍了拍身边好奇跟来的幼子的头:“春生,叫姜姨。”
宋春生眨着圆溜溜的小眼,嘿嘿喊了声:“姜姨好。”
无论王氏还是其身后幼子,面对自个一行人皆坦坦荡荡,毫不露怯,姜氏心下讶异的同时,也更生了几分莫名好感。
她余光扫了一眼跟在一旁的宋小麦,暗道,难怪此户能养出这般灵秀之女。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便又更深了些,随着王氏的指引走进院子。
一进院门,她便觉眼前豁然开朗。
这院子比她预想的要宽敞许多,收拾得极齐整利落。
正面是几间坚实的正屋,想必是王氏带着年幼孩子的居所。
东西两侧各有一排厢房,东厢房门口挂着几个小小的弓箭和布囊,透着男孩子的淘气。
西厢房则安静许多,窗台上还晾晒着些女孩家的物什。
这般格局,显然是特意规划,让孩子们各有居所,互不干扰,又都在母亲眼皮底下。
“这院子..收拾得真好。”
姜素由心赞叹,目光又落在院子中央那棵枝叶繁茂的海棠树上。
此时虽已过海棠盛季,但绿叶成荫,树下还巧妙地用竹竿和不知名藤蔓搭了一个凉棚,藤蔓缠绕,绿意盎然。
凉棚下,几张竹制椅凳放于其间。
想来,夏日在此纳凉,定十分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