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书院特意派人送来通知,告知赵策放假四日。
赵策心头一沉。
书院都放假了,难道这疫病不好治?
苏云锦也轻叹一声,眉间染上愁绪:“看来这次的疫势来得凶猛,病倒的人恐怕不少。否则书院也不会放这么长的假。唉,但愿别是严重的病症。”
疫病也有严重程度之分,严重的能让十室九空,轻微的还能自己治愈,她希望这次的疫病是后者。
赵策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如今疫病蔓延,街上行人稀少,布坊的生意想必也好不到哪去。不如趁此机会,让岳父他们先将布坊歇业几日,等疫情过去再开门营业。”
苏云锦闻言一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惊喜与感动,忍不住扑进他怀中,轻声道:“夫君真好……”
她确实担心爹娘和兄长的安全,可又不好意思为了爹娘,而让布坊停业,让赵策遭受损失,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就只是口头感谢?行动上呢?”赵策挑眉。
“可……可是大夫说要节制……“
苏云锦嘟囔着,神情又羞怯又纠结。
赵策听了不禁一笑:“娘子想到哪儿去了?为夫什么时候说过要用那种方式了?”
苏云锦脸一红,咬了咬唇,犹豫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仰起头,在他嘴角轻轻一吻,低声问:“那……这样行吗?”
“哈哈哈!”
赵策朗声一笑,正欲回应,忽听得冯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裴公子派人送来了夫子布置的课业,说是收假复学后,夫子要抽查算术,考的是‘方程’什么的……”
赵策无语。
果然。
不管什么时代,学生都改变不了做作业的命运。
算了,做就做吧。
……
次日清晨,赵策驾着牛车,缓缓前往布坊。
一路上,他特意留意四周的情形——已有不少店铺悄然关门歇业,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那些仍在开门营业的铺子,门口也都燃起了艾草,伙计们用布巾蒙住口鼻,神情警惕而紧张,但燃烧苍术的却极少。
也是苍术价格昂贵,平日里一斤也要一二百文,寻常百姓哪里舍得拿来熏屋?大都只是用艾草。
当赵策抵达布坊时,苏万和苏子恒父子二人见他亲自前来,皆是吃了一惊,连忙迎上前去。
等他进了屋,便赶紧将大门紧闭,生怕赵策染上病气。
苏万一脸焦急地问道:“贤婿有事,派个下人传个话就好,怎的还亲自跑这一趟?路上可曾遇到发热之人?”
“没有。”赵策摇头,“我来是想跟岳父和大哥商量一件事——趁着疫病未散,布坊与厂子那边,最好都暂时歇业。”
听闻此言,苏万却面露迟疑之色,叹了口气道:“城门昨夜就封了,每日只在中午开一个时辰,专供物资进出,其余人一律不得出入,消息也传不出去啊!”
原来,苏子恒昨日入城运送布匹,本打算顺道采购些纺线和染料,结果刚采买完,城门就封锁了。
如今他们被困在城里,厂子自然无法通知到。
赵策沉声道:“若是传不出去就算了,但布坊这边,必须立刻关了。”
苏万惊讶:“现在就关?”
这疫病才刚刚开始蔓延,现在就关门歇业,是不是太早了些?
赵策点头:“对,就是现在。我一路过来,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就算布坊开着,也不会有什么生意。
更何况,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性命才是根本。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全家人平安。布坊从今日起,立即歇业。”
苏万听罢,眼眶微热,声音都有些哽咽:“好,就依贤婿的意思办。多谢你如此为我们着想。”
说罢,他转过身去,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自打女儿嫁入赵家以来,这位女婿处处替他们打算。如今疫病肆虐,更是将他们的安危放在首位。
这般体贴周到,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激?
赵策忽然神色一凝,低声问道:“岳父、大哥可曾听说过,染上这疫病的人除了发热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症状?有没有已经死亡的病例?”
“有。”苏子恒脸色一白,“听说城南那边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今早官府还派人把尸体抬出城外烧了,黑烟滚滚的,看得人心里发慌。”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道:“至于症状,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有人看到那些死者身上有黑紫色的瘀斑,口鼻间还渗出黑血,气味难闻得很。”
赵策眉头越皱越紧:“听这描述……怎么像是黑死病?”
“黑死病?”
苏氏父子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赵策微微一顿,随即意识到这个时代并没有这个说法。
他稍作思忖,便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解释道:“若真是突发高热,伴随淋巴肿大、红肿如卵,破溃之后流出腥臭脓血,那恐怕就是鼠疫,也叫疙瘩瘟或大头瘟。”
当然,这只是他的推测,他并未说得太死。
一听这话,苏万与苏子恒顿时惊慌失措:“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几年前邻县闹旱灾,有人饿极了吃了死老鼠,结果引发了一场疙瘩瘟,死了不少人。
那时几乎天天都有尸体被运出城焚烧,浓烟半月未散,惨状至今令人记忆犹新。
谁料如今桃县竟也出现了类似的瘟疫。
赵策出言宽慰道:“岳父、大哥不必惊慌,我刚才也只是推测,并不能百分百确定。退一步说,就算是鼠疫,只要防护得当,未必就会被感染。”
鼠疫其实分为好几种,如腺鼠疫、肺鼠疫、败血型鼠疫等等,其中以腺鼠疫最为常见,传播方式相对单一,速度也较慢,若能及时发现并隔离,治愈的可能性并不算低。
但若是后两者……
那就真的完了,只能等死了重开。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