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十一年深冬,昭阳殿的地龙烧得通红,华贵妃却仍觉得寒意刺骨。她望着铜镜中自己日渐憔悴的面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鬓边的珍珠钗——那是萧东珍去年生辰送的,此刻却刺得眼眶发酸。
\"母亲,您又在出神。\"萧东珍抱着暖炉进来,月白襦裙上绣着的玉兰花还带着露水。她将温热的手炉塞进母亲怀里,\"北疆的战事都平息了,您该宽心些。\"
华贵妃握住女儿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苦练《霓裳羽衣曲》留下的。想起朝堂上那些大臣觊觎的目光,想起崔明澜和亲时萧瑟的背影,她的心猛地揪紧:\"东珍,你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通报:\"太子妃安氏求见。\"
华贵妃慌忙起身整理妆容。安明玥身着绯色翟衣,步履间自有一股温婉气度。她向华贵妃行礼,从侍女手中接过锦盒:\"这是工部新制的暖手炉,特来孝敬娘娘。\"打开锦盒,鎏金镂空的瑞兽炉中,银丝缠绕的炭火正烧得噼啪作响。
寒暄几句后,安明玥似不经意地说:\"臣媳听闻,卫国公世子近日在国子监颇受赞誉。\"她望着萧东珍泛红的脸颊,笑意更深,\"听说世子擅音律,与三公主倒是天作之合。\"
华贵妃的指尖微微发颤。卫国公乃军中实权派,若能联姻......可她又想起卫国公夫人出了名的严苛,东珍自幼娇生惯养,如何受得了?
送走安明玥后,华贵妃在殿中来回踱步。案头摆着厚厚一摞宗谱,户部侍郎家的次子,礼部尚书的远房侄孙,还有几个新晋的青年才俊......每一个名字都像是秤砣,压得她喘不过气。
\"母亲,您别再为难了。\"萧东珍突然开口,\"女儿不想嫁入高门大户。\"她想起崔明澜出塞时苍白的脸,\"那些人家看似风光,实则......\"
\"你懂什么!\"华贵妃打断她的话,眼中泛起泪光,\"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出身低微,在后宫受尽欺凌。你是金枝玉叶,岂能......\"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渗出点点血渍。
萧东珍慌忙扶住母亲,泪水夺眶而出:\"女儿听您的便是。\"可夜深人静时,她却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她想起前日在御花园偶遇的那个青年——穿着朴素的青衫,却在教小太监认字。他转身时,衣角沾着的墨渍像朵盛开的花。
第二日,华贵妃召来钦天监。老监正翻着泛黄的历书,掐指一算:\"三公主命格贵重,宜配火命之人。\"他从袖中掏出个锦囊,\"臣观近日天象,西南方向似有贵气涌动。\"
华贵妃展开密报,目光落在\"新晋探花郎陆明远\"的名字上。此人出身寒门,却在殿试中拔得头筹,现任职翰林院。更重要的是,他的生辰八字与萧东珍竟是天作之合。
\"只是......\"老监正犹豫着说,\"陆探花已有婚约在身。\"
\"退下吧。\"华贵妃挥挥手,望着窗外的白雪。她想起安明玥说的话,想起卫国公世子的才情,又想起女儿眼中偶尔闪过的落寞。最终,她握紧了手中的凤纹金簪:\"去把太子妃请来。\"
雪越下越大,将昭阳殿的红墙染成一片素白。这场关于婚嫁的筹谋,如同一张细密的网,渐渐在深宫中铺开。而在这网的中央,是一位母亲最深沉的爱与忧虑。
昭阳殿的鎏金兽首香炉吐着袅袅沉香,却化不开华贵妃眉间的郁结。她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手中的翡翠佛珠被摩挲得发烫。殿外传来环佩叮咚声,太子妃安明玥身着茜色翟衣,踏着积雪款步入内。
\"臣妾给娘娘请安。\"安明玥福身行礼,鬓边的红珊瑚簪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听闻娘娘为三公主婚事忧心,特来分忧。\"
华贵妃拉着她的手,让至暖榻上:\"玥儿最是贴心。你也知道,东珍这孩子......\"她声音哽咽,想起朝堂上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母亲只想为她寻个安稳人家。\"
安明玥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展开时露出工整的小楷:\"臣妾近日留心,倒有几个人选。\"她指着第一个名字,\"卫国公世子年方弱冠,文采武略俱佳,且卫国公手握西北军权,若能联姻......\"
华贵妃眉头微蹙:\"卫国公夫人出了名的严苛,东珍自幼娇惯,怕是......\"
\"娘娘所言极是。\"安明玥轻轻颔首,又翻过一页,\"那户部侍郎家的次子如何?虽无爵位,但家境殷实,且此人刚中进士,前途无量。\"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嬉笑。萧东珍抱着只雪白的猫儿跑进来,斗篷上还沾着雪粒:\"母亲!您看惊鸿送我的......\"她骤然停住脚步,看见安明玥手中的文书,笑容僵在脸上。
\"胡闹!\"华贵妃沉下脸,\"还不退下!\"
萧东珍咬着嘴唇,眼眶泛红:\"女儿知道,你们又在商量把我嫁给谁!\"她将猫儿往地上一放,转身跑了出去,留下满室尴尬。
安明玥望着华贵妃苍白的脸色,轻声道:\"娘娘莫要动气。三公主年纪尚轻,对婚事有抵触也是常情。\"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臣妾听闻,近日翰林院新来了位陆明远,才高八斗,品行端正......\"
\"就是那个寒门出身的探花郎?\"华贵妃皱眉,\"他虽有才学,可根基太浅......\"
\"娘娘不妨换个角度想。\"安明玥拿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陆探花无家族牵绊,若能得皇家扶持,日后必成大器。况且三公主性子要强,这样的夫婿反倒能尊重她的心意。\"
华贵妃陷入沉思。她想起女儿那日在御花园,对着一本诗集看得入神的模样;想起她偷偷教宫女读书时眼里的光。或许,比起显赫的家世,东珍更需要一个懂她的人。
\"只是......\"华贵妃叹了口气,\"听说他已有婚约在身。\"
安明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婚约之事,变数颇多。臣妾倒认识陆探花的恩师,或许能从中斡旋。\"她放下茶盏,目光坚定,\"娘娘放心,臣妾定会为三公主谋得一门好亲事。\"
夜幕降临时,安明玥离开昭阳殿。漫天大雪中,她望着东宫方向,想起自己从侧妃到太子妃的艰难历程。这场婚事,既是为了华贵妃,也是为自己在后宫多添一份助力。
而在昭阳殿内,华贵妃望着女儿遗落的斗篷,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场关于婚姻的博弈,早已不是单纯的儿女情长。深宫里的每一步,都关乎着家族的兴衰,甚至朝堂的局势。但作为母亲,她仍盼着,能在这重重算计中,为女儿寻得一丝幸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