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这还仅仅是京中各部的,若是牵扯到地方……那将是何等浩繁!
徐锋深吸一口气,眼神复又变得锐利坚定。
这是陛下交给他的第一桩差事,也是我他在这大渊朝堂立足的第一块基石!
再难,也必须啃下来!做好这件事,才能不负圣恩!
正在此时,衙门口一阵轻微的骚动。
崔文正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身着绯袍、气度俨然的中年官员,那官员身后,还跟着十数名神情干练、目光锐利的兵部武官。
崔文正一见那绯袍官员,便拱手笑道:“哎呀,林尚书!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请,快请!”
兵部尚书林昌?钟懿心中微微一动。
林昌满面春风,哈哈一笑,声音洪亮:“崔大人客气了!钟主事奉旨查案,我等兵部同僚,岂能袖手旁观?
这些都是我兵部中精于算学、熟悉军需的老手,特地带来给钟主事打打下手,也好早日查清那起惊天大案,还我兵部一个清白!”
崔文正意味深长地瞥了钟懿一眼,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林昌此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前一任兵部尚书势力盘根错节,他初来乍到,怕是也束手束脚。你这次彻查兵部旧账,等若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这是来投桃报李,也是真心想肃清兵部积弊,更是……给你我撑腰来了!”
原来如此!这林昌,是友非敌!
钟懿恍然大悟,心中不由一暖。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他连忙与崔文正一同,对着林昌深深一揖。
“下官钟鼎,多谢林尚书援手之恩!有各位兵部同僚相助,此案必能早日水落石出!”
林昌带来的兵部干吏,果然皆是精兵强将。
钟鼎略作指点,将那阿拉伯数字与复式记账法的精髓倾囊相授,这些人本就常年与军需数目打交道,一点即透,不过半个时辰,便已能上手。
一时间,度支司内算盘声、纸张翻动声与低低的核算声交织,虽人数倍增,却依旧井然有序,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钟懿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心中大定。
……
“崔大人,崔大人留步。”
崔文正刚走出度支司,打算回自己签押房喘口气,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名面白无须,身着内侍监服饰的青年太监,正含笑立于不远处。
崔文正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这位公公有礼了,不知有何见教?”
那小太监笑容可掬,声音却带着几分内廷特有的矜持。
“崔尚书客气。奴婢奉皇上口谕,特来传话。”
崔文正神色一肃:“臣,恭听圣谕。”
小太监微微躬身,朗声道:“皇上口谕,着崔尚书明日携户部主事钟鼎,上朝觐见。”
陛下这是……崔文正何等人物,瞬间便明白了其中关窍,面上恭敬应下:“臣,遵旨。”
小太监又是一笑:“那奴婢便先回宫复命了,崔尚书留步。”
说罢,便悄然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崔文正转身回到度支司,将钟懿唤至一旁,神色带着几分复杂与凝重。
“钟鼎,”他压低了声音,“明日,你随老夫上朝。”
钟懿一怔:“上朝?”
崔文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圣上点的,你如今虽担任户部主事一职,但按规制,六品小官,尚无资格日日面君,更遑论在金銮殿议政。这……是泼天也似的恩宠,也是一道非比寻常的考验啊。”
钟懿心中咯噔一下。
明日早朝,恐怕不是什么封赏,而是一场鸿门宴!
那些账册掀开的盖子太大,必然有人坐不住了!
陛下这是要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钟懿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下官明白。多谢大人提点。”
翌日,晨曦微露。
钟懿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从六品官服,跟在崔文正身后,一步步踏入了那象征着大渊朝权力中枢的紫禁城。
金銮殿矗立于汉白玉台基之上,琉璃瓦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殿前广场宽阔无垠,百官早已按品阶肃立,静候钟鸣。
进入殿内,更觉气势恢宏。蟠龙金柱直冲穹顶,雕梁画栋,极尽工巧。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令人心生敬畏。
钟懿垂首立于崔文正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平复着略有些急促的呼吸。
这便是大渊朝的权力核心!前世只能在史书中窥见一二,如今却亲身立于此地,当真……恍如隔世。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内侍监总管的悠长声调,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獬豸补服的官员自队列中走出,手持玉笏,声如洪钟。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生,有本启奏!”
渊帝高坐龙椅,龙眉微不可察地一挑,淡淡吐出一个字:“讲。”
张生躬身,语气却带着严厉。
“臣要弹劾户部主事钟鼎!此子无视朝廷法度,擅权越职,以查账为名,搅扰吏、礼、兵、刑、工五部,以及大理寺、宗正寺、太仆寺等十数衙门,索要积年账册,致使各部怨声载道,人心惶惶!实乃胡作非为,请陛下降旨,严惩不贷,以正视听!”
渊帝目光如电,扫过张生,又缓缓转向崔文正,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却不发一言。
崔文正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朗声应答。
“陛下,张御史此言差矣!户部主事钟鼎,乃是奉陛下之命,彻查兵部粮草舞弊一案。他在兵部积年旧账中,已然发现重大亏空,数目之巨,触目惊心!此举乃是为国揪除蠹虫,为朝廷挽回损失,何来胡作非为一说?”
“哼!”张生重重一哼,面带讥诮,“崔尚书此言,未免太过偏袒自家下官了罢!钟鼎不过区区一从六品主事,竟敢对各部尚书、侍郎发号施令,索要机密账册,已是天大的僭越!”
“就算兵部账目果有亏空,也当由三法司会审,按察定罪,何时轮到他一个户部的小小主事,以下犯上,在朝堂之上指手画脚?此等越俎代庖之举,若不严加管束,朝廷体统何在?纲纪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