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府,正堂。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给堂内镀上了一层暖黄。
钟懿一进府,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在厅堂内的家人。
他深吸一口气,将连日来在朝堂上的波诡云谲暂抛脑后,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将这几日如何借卢家之事发难,顺藤摸瓜,一举将盘根错节的世家在金銮殿上逼得割肉放血,以及自己因此擢升户部右侍郎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当然,其中惊心动魄之处,被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嘶——”钟帆倒抽一口凉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看向钟懿的目光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鼎哥儿,你……你这简直是……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还让那些老家伙们捏着鼻子认了!真他娘的……真男人!”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最后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旁边的钟鼎更是夸张,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连连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少爷威武!那些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家伙,这下肯定都蔫了!哈哈,痛快!”
那稚嫩的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兴奋。
钟懿看着钟帆和钟鼎这般模样,心中不由一暖,紧绷了几日的心弦也悄然松弛下来。
他最担心的,便是家人会因此而忧惧,毕竟他这次得罪的人,实在太多,也太狠。
他将目光转向端坐上首的钟老爷子钟雄。
钟雄捻着胡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复杂,既有骄傲,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呵呵一笑,声音洪亮。
“好小子!不愧是我钟家的人!如今,咱们钟家,可就数你的官最大了!户部右侍郎,正三品!哈哈哈!”
钟懿微微一笑,拱手道:“伯父谬赞了。这皆是陛下圣明,亦是咱们钟家上下齐心。往后的日子,还需大家勠力同心,钟家才能在这京城,真正立稳脚跟,越来越好。”
“说得好!”一旁温婉娴静的钟夫人,此刻眼中也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轻轻颔首,“一家人,就该如此!”
堂内的气氛,一时间温馨而融洽。
钟帆甚至还想凑上来问问钟懿在金銮殿上是如何舌战群儒的。
“哼!说得轻巧!勠力同心?”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浓重酒气、尖锐刺耳的声音,骤然打破了这片温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色虚浮、眼袋青黑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略显褶皱的官袍,脚步踉跄地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身形微胖,眼神迷离,显然是刚从酒场上下来。
“钟鼎!你可知你这一番作为,可把我们钟家害惨了!”
那男子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带着满腔的怨气,指着钟懿的鼻子,“你得罪了满朝的世家大族!日后我们钟家在朝堂之上,还如何立足?简直是举步维艰!”
钟雄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庞,瞬间漆黑如锅底,眼中怒火隐现。
“老三!你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这中年男子,正是钟雄的三弟,钟川。
钟家旁支,钟雄的父亲当年心善,将他过继过来,也算半个嫡系。
至于钟雄的二弟,则是留在武定老家,也就是钟鼎的亲生父亲。
钟川又是一个酒嗝,醉眼朦胧地摆了摆手,口齿不清。
“大……大哥,我这……这是去和礼部的同僚们……维系感情,应酬,应酬嘛!”
他话音未落,从门外又袅袅婷婷地走进来两人。
为首的是一位穿着绫罗绸缎、头插金钗的妇人,正是钟川的夫人王氏。
她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贼眉鼠眼,正是钟川的大儿子钟巳。
王氏一进门,便尖着嗓子附和道:“就是!老爷也是为了钟家上下打点!不像某些人,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光知道逞威风,到处树敌,把整个钟家都推到火坑里!”
她那双刻薄的眼睛斜睨着钟懿,毫不掩饰其中的鄙夷与怨怼。
“呵,”钟帆向来不喜钟川一家人,本就因钟川夫妇的突然闯入而心生不快,此刻听闻王氏这番夹枪带棒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阴阳怪气地反唇相讥。
“三叔三婶这话可就奇了!我怎么听说,三叔您这把年纪,熬到如今,在礼部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主事?钟懿才多大?已经是堂堂户部右侍郎,正三品!这官场上是举步维艰,还是平步青云,明眼人一看便知!有些人啊,自己没本事,就只会眼红旁人!”
“你——!”钟川被钟帆这番话一激,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一张虚浮的脸涨得通红,他指着钟帆,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钟雄!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就这么让小辈顶撞长辈吗?!”
钟雄此刻也是头痛不已,这个三弟,平日里不学无术,专好钻营些上不得台面的门道,如今更是酒后失言,丢人现眼!他板着脸,无奈地呵斥了钟帆一句。
“帆儿!怎么跟你三叔说话呢!没大没小!”
那语气,却怎么听都有些敷衍。
钟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快,转向钟懿,介绍道:“鼎儿,这是你三叔钟川,如今在礼部任主事。这位是你三婶王氏。你以后就喊三叔三婶便是。”
钟懿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丝毫未受方才的剑拔弩张影响。他从容起身,对着钟川和王氏微微一揖。
“侄儿钟鼎,见过三叔、三婶。”
他身旁的钟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行了个礼。
然而,钟川夫妇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依旧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显然是不打算给钟懿这个面子。
堂内的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钟雄对这对夫妻的阴阳怪气早已习以为常,也懒得再与他们计较这些虚礼,只是沉声问道:“老三,你们夫妇今日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钟川重重咳嗽两声,那双因纵欲过度而显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他推了一把身旁的钟巳,示意他上前。
“巳儿,还愣着作甚?快跟你鼎堂兄说说你的心意!”
钟巳被他父亲一推,连忙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对着钟懿作揖。
“鼎堂兄在上,小弟……小弟对崔家大小姐崔燕婉仰慕已久,听闻堂兄明日要赴崔府参加崔小姐的及笄礼,不知……不知能否带小弟同去,也好一睹芳容,沾沾喜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