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有火灾,有集会,有命令,镇子理事会都会派遣专人以不同节奏敲铎,有经验的本地人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就好像是警车,救护车,火警,空袭的鸣笛声也不一样。
由此可见《圣铎》这本书是什么意思。
这书也被广泛用于全大陆各个势力的启蒙教学。
诵书即跟着牧师朗读书的意思。
安什林和埃尔比该去的地方是“圣铎班”,可以理解为启蒙班,一年级。
边走边聊,阿尔玛和他说着各方各面的注意事项。
说着说着,停下脚步,说了一声“到了”。
安什林抬头看,发现这是一家装修考究的木头门面嵌玻璃大窗的店。
名字叫“置物行”,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当铺。
“东西给我,你在外等着,还是说——你去试试?”
安什林没开口,直接把身上的一个小包给她。
阿尔玛道:“要我去也行,总价十分之一作报酬。”
安什林很想说你怎么不去抢,但终究没有开口,默许了。
“这是你从家乡带过来的仅有的东西,确定要当掉?”
“当掉吧。”
包里头是他换下来的黑色高支数纯棉短袖,还是个品牌衣服,胸口印着一个大大的白色的勇武感十足的龙头,龙的双角很长很大,延伸到双肩。
另一件则是陪着他跋山涉水,经历考验的牛仔裤。
这两件衣服在上次洗澡时换了下来,扔地上能屹立不倒。
也不知道阿尔玛用什么方法洗得干干净净。
她帮自己晾干烘干,还给自己,开玩笑说这东西料子和工艺这么好,可以拿去置物行换钱,正缺钱的安什林一下子就惦记上了。
这才趁着今天出行把这事干了。
阿尔玛拿着东西进入了置物行,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她将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丢了过来。
安什林接过钱袋,眉头一皱。
这里面,显然没几个钱。
可打开后,他顿时又惊又喜,喜不自收——金灿灿的戈尔!
三个金灿灿的戈尔,外加五个带着浮雕的钱,一个五十分,一个五分。
一个戈尔三十五卷,那么这里就是一百一十卷五十五分!
不过他很快愣了下:“你拿了一千二百二十八分?”
“没有!”阿尔玛一听有人诬陷自己拿了这么多钱,她立马就紧张起来,这可是一个苦力工将近一年的辛苦钱,自己怎么可能拿这么多。但随后她就咬牙切齿道:“我正在算十分之一的手续费,都快算好了,结果被你现在一打岔全都给忘了,该死的,你没事不要一惊一乍好么?”
安什林愕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已经扣除了。”
“扣除?三个戈尔,光这么一笔费用我都没算明白,怎么扣除?”
“一个戈尔可以换三十五卷,两个戈尔就是七十卷,对不对?”
“对。”
“一个戈尔加五卷,就是四十卷,对不对?”
“对。”
“总共一百一十卷,对不对?”
“对。”
“一卷是一百分,那么一百一十卷,就是一万一千分,对不对?”
“对。”
“加上五十五分,是不是一万一千零五十五分?”
“对。”
“十分之一,不就是一千一百零五点五分?”
“等等,我算一下,我算一下……嗯……”阿尔玛在那掰扯着手指头,然后蹲到地上,找了块石头写写画画,好一阵才站起身来道:“对,但是,你刚刚明明说的是一千二百二十八分。”
“我以为你已经拿走了手续费,剩下一万一千零五十五,那么原来的费用不就是一万两千二百八十三点三三分吗?”
“呃……你等等,你等等,你是怎么算的,怎么算得这么快?”
“我不告诉你,我是文盲,你自己验算一下看看。”
阿尔玛没办法了,只能蹲在地上算了起来。
但是这次,她算不明白了,怎么都算不明白。
一个是平时都是用的加减,乘法都不多,另一个是这数字太大了。
“如果你告诉我,我就不要手续费了。”
最终,阿尔玛向安什林妥协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只能先和你聊一下符号记账法。本地语言的数字符号,和我使用的还是差别很大的,不利于计算。我跟你说一下,你多练练,思路转变一下,我再给你个纸算方法和口诀,你就知道了。”
他蹲在地上,先是一阵写写画画。
阿尔玛学习能力很强,也很要强,很快就学会了阿拉伯数字。
有了这个基础,再教她加减乘除便容易得多。
然后把刚刚的数字,代入到这个方法里,一下子,答案清晰明了。
“好吧,你赢了。”她拍了拍手,对于没有拿到手续费似乎很惋惜。
她猜,安什林一定不知道自己为了弄到更高手续费,和那个狡猾的奸商掰扯了多久,浪费了多少口舌,又吹了多少牛。
结果到头来一场空。
“得了吧,你学会这个方法,对你以后不知能有多少帮助。”
安什林只觉得她交了一千多分的学费,就学会了异界智慧,简直是天大福分,所以说话上也毫不客气。
阿尔玛一想翻了个白眼。
这有屁用,她平时又用不到。
只是因为好奇逞强,结果丢了一千多分,肠子都悔青了。
这笔手续费,可是现在店里好多天的纯利润了。
两人谁都不服谁,都觉得对方占了天大便宜,一路都在吵着。
回到酒馆的时候,埃尔比已经忙成了狗。
两人连忙参与到工作中,再无多话。
于是,就这么一通忙活后又到了晚上。
总算有些清闲后,安什林先是吃东西糊弄了肚子,然后开始教阿尔玛一些独门秘方上的事,这么一来,也算是完成了交接。
“对了安什林,我听客人说,西北边有屋子塌了,不会是你住的地方吧?”
后厨房角落,安什林和埃尔比蹲着吃着呢,男孩儿忽然说道。
“是我住处。”安什林道:“昨晚塌掉的,我已经换地方了,现在住老区。”
“哦天哪,那里可不是好地方,你得小心些,那里的人肮脏又野蛮,死人也是家常便饭的事。”
“但那里有个很方便的地方,别处比不了。”
“什么?”
“拉屎。”
“哈哈……吃饭时候能别提这个吗?”
“我的意思是,你得给我去拿点匝布叶,我的用完了。”
匝布叶是就是一种奇特的灌木叶片,成人巴掌大的三角形。
将其摘下后进行青储发酵,颜色由青转为棕色,原本脆的叶子也变得柔韧有韧性,且稍微毛糙的叶面,刮起来干净又舒服。
但是这种东西吸收太多水或者墨水,会直接烂掉。
所以也只能当做厕纸用。
匝布的意思,就是擦屁股。
小九点钟的样子,外面雪已经下得挺大。
风谷酒馆后门打开,安什林与阿尔玛、埃尔比作别。
虽说丢了很大一笔手续费让阿尔玛很不甘,但她很快就弄到了一个找补办法,那就是把他老爹那件马毛面料填充羊绒的暗红色旧冬衣,以五卷五十五分的价格,强行卖给了安什林,安什林也狠狠地做了两个夹肉包带走。
不管怎么说,今天收获还是很不错的。
三个戈尔,这可是一笔相当恐怖的财富了。
穿过重重巷子,越过一条条房屋间宽窄不一的夹缝,一路向北,踩着拙火定走了足足半个小时,差点迷路,最终还是回到了老区。
好在,陌生地方他总会记方向和标志物。
要不然在这千篇一律的破旧房屋中间找昨晚睡过的破旧房屋,真不容易。
门口还是没有门板,他直接走进去,屋子里空无一人。
要不是角落里作为门板的空床板有些独一无二,他还真怀疑走错了地方。
昨晚和他依偎在反绒皮大衣里的小姑娘,就跟梦幻泡影似的……
人性,从不会出人意料,也不会让人失望。
就在他心下有些叹息时,耳朵忽然听到了一点轻微的呼吸声。
或许是对于陌生环境的警惕,他最近仿佛对各种声音都比较敏感。
整个屋子里空空如也,往头顶看看,他适应黑暗的眼睛,能看清木梁角落蜘蛛网上被蛛丝裹缠的虫子尸体,那么……
他突然蹲下来,看向床底。
只见仍旧衣着褴褛的少女蜷缩着。
看起来好像睡着了,可身体还在轻微颤抖。
“菊藜,快醒醒。”他喊道。
小姑娘听到声音后慢慢睁开眼,可屋子里一片黑,哪里看得清。
她甚至只能勉强看到那张倒悬在床沿边的脸。
“安什林,是你吗?”
“是我,快出来吧。”
“安什林对不起……”菊藜没有出来,而是更加恐惧地往后缩了缩:“你不要赶我走行不行?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知道了,你先出来。”
“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求你了……”
“在并非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我保证不赶你走。”
“什么是原则性错误?”
“偷盗,抢劫,诬陷,欺骗自己,糟蹋自己,出卖他人——”
他一连说了几十个自己的底线。
菊藜听得瑟瑟发抖道:“如果我骗了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