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特别注意到他这边。
旁边的草鞋老汉依旧在专心编织,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
很好。
他低下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怀里的油纸包。
那股诱人的肉香,不断地钻入他的鼻腔,疯狂地刺激着他的味蕾和早已空空如也的胃。
他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用微微颤抖的手,开始解开那油纸包……
他抱着那温热的油纸包,像只护食的小兽,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挡住可能窥视的目光。
集市依旧喧嚣。
讨价还价声、牲畜的叫声、车轮滚滚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似乎是某种杂耍表演的喝彩声,交织成一片充满活力的市井画卷。
阳光更加炽烈了些,照在肮脏的石板路上,蒸腾起一股混杂着尘土和各种气味的闷热。
卖草鞋的老汉依旧低着头,手指灵巧地动作着,仿佛入定了一般。
周围偶尔有行人匆匆瞥过他这个蜷缩在墙角的小乞丐,但大多目光冷漠,或者带着一丝不耐烦,没有人会特别留意他怀里那个小小的油纸包。
这很好。
陈纤歌那双死鱼眼再次确认了一下周遭环境,然后低下头,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了怀中的“宝藏”上。
他的手指因为激动和饥饿,还有些微微颤抖。
小心翼翼地,他开始剥开那层浸染了油渍的纸。
油纸有些韧性,发出轻微的“撕拉”声。
随着纸张被一点点揭开,那股浓郁的烤肉香气猛地炸裂开来,不再是之前那般若有若无的引诱,而是直接、霸道地冲击着他的嗅觉神经。
是烤鸡!
油纸彻底打开,露出里面金黄油亮、散发着诱人光泽的一块烤鸡。
看起来像是一只鸡腿,或者至少是带腿的一部分。
表皮烤得焦黄酥脆,一些地方甚至微微有些焦黑,但那恰到好处的焦糊味反而更添风味。饱满的肉紧贴着骨头,油脂在高温下被逼出,此刻正微微闪烁着光芒,将下面的瘦肉浸润得油亮亮的。
香料的味道并不算特别复杂,主要是盐和一些基础的香料,但 nmehho这种朴实直接的肉香,对于此刻的陈纤歌来说,简直是无上的美味。
他的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
这成色!这香味!
比他前世在公司楼下买的那些用各种科技与狠活调味出来的炸鸡腿,看起来要“真诚”得多!
他的胃部发出更强烈的痉挛,口水几乎要抑制不住地流下来。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用那只还算稍微干净点的手指,颤抖着,捏起了一小块已经有些脱骨的、带着焦脆鸡皮的肉。
动作快如闪电,又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他将那块肉送入口中。
牙齿轻轻一碰。
首先感受到的是那层焦脆的鸡皮,带着微微的咸香和炙烤后的独特风味,在口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紧接着,是下面鲜嫩多汁的鸡肉。
肉质紧实,却又异常嫩滑,充满了肉汁。咀嚼间,那纯粹的、带着油脂香气的肉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满足感。
好吃!
太好吃了!
陈纤歌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那双死鱼眼里,第一次迸发出了堪称“惊艳”的光芒。
这味道,这口感……简直是味蕾的狂欢,是灵魂的升华!
他几乎要流下真实的、感动的泪水了。
之前的饥饿、眩晕、虚弱,仿佛在这一口肉下肚的瞬间,都被抚平了许多。一股热流从胃部升起,迅速扩散到四肢百骸,带来久违的能量感。
他三两下将口中的肉咽下,甚至顾不上去细细品味,立刻又撕下更大一块,塞进嘴里。
狼吞虎咽。
此刻的他,完全抛弃了之前那副“悲情影帝”的姿态,也暂时忘记了什么系统、什么熟练度、什么前世今生。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吃!
把这块肉,全部吃下去!
每一口咀嚼,都伴随着巨大的满足感。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体的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贪婪地吸收着这来之不易的蛋白质和脂肪。
这具十四岁的身体,实在太需要能量了。
他吃得很快,但并非毫无章法。
他的目光依旧保持着对周围环境的警惕,身体也维持着蜷缩的姿态,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边吃,他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这烤鸡的味道很不错,火候也掌握得很好,不像是寻常街边小摊的粗劣手艺。那个少年,家境应该确实不错。
他为什么要给我?
真的只是单纯的同情心泛滥?
这个时代的“好人”这么多吗?
还是说……他有什么别的目的?
陈纤歌的社畜思维再次上线,开始分析各种可能性。
但很快,他又把这些念头压了下去。
算了,管他呢。
就算这肉里下了毒,能做个饱死鬼,似乎也比饿死强点。
至少,体验过了。
他舔了舔手指上残留的油渍,连一点点肉末都不放过。
很快,那块不算小的烤鸡,就被他消灭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骨头和一张油腻腻的纸。
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感受着胃里传来的、久违的充实感。
虽然还远谈不上“饱”,但至少那股尖锐的、令人眩晕的饥饿感,被压下去了大半。
身体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不再是之前那种随时可能散架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和油纸重新包好,塞进了破烂的袖袋里——这玩意儿说不定还能有点用处,比如,吸引野狗?或者,实在不行,再舔舔?
他再次“内视”了一下系统。
【熟练度】
依旧毫无变化。
陈纤歌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好吧,看来吃肉也不能给系统充能。
这系统,比前世的老板还难伺候。
吃完了东西,恢复了些许体力,陈纤歌的思维也更加清晰了。
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虽然这个位置不错,但目标太单一。
而且,刚刚那个少年给了他肉,万一被其他乞丐看到,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财不露白,食不独享(在乞丐群体里尤其如此)。
他需要换个地方,或者,思考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总不能真的把乞讨当成终身事业吧?
虽然他现在演技越来越好,但……这也太没前途了。
他必须想办法,了解这个世界,找到更长久的生存之道。
哪怕只是找个能管饭的活计,也比现在强。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站起身。
动作依旧显得有些虚弱,但眼神,却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吃饱了(一点点),该干活了。
不,是该思考“职业规划”了。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地站起身。
这个动作,他刻意做得缓慢而吃力,仿佛耗尽了刚才那块烤鸡带来的所有能量。双腿微微打颤,腰背依旧佝偻,配合着那张蜡黄瘦削、还带着点油光(拜烤鸡所赐)的小脸,活脱脱一副随时可能再次倒下的模样。
然而,只有陈纤歌自己知道,胃里那点实在的食物,像是一小簇火苗,正在缓慢地点燃这具身体沉寂已久的引擎。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是那种魂飞天外的空乏感。他的头脑,也因为血糖的(极其微量的)回升,变得更加清醒了些。
他像一缕即将消散的青烟,又像一片被风吹动的破布,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个卖草鞋的摊位,混入了相对稀疏一些的人流,朝着集市的边缘挪去。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本能地想离开这片过于喧嚣和暴露的区域。
脚步拖沓,眼神依旧维持着那种空洞无神的“死鱼眼”状态,但眼角的余光,却比之前更加活跃地收集着信息。
他离开了集市最核心的区域,拐进了一条相对窄小的巷道。
这里的喧嚣声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压抑的、属于底层生活的沉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霉味和生活垃圾的气息,偶尔夹杂着劣质煤炭燃烧不充分的呛人味道。
道路两旁不再是琳琅满目的摊位,而是一些低矮破旧的民居,土坯墙面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稻草和泥土的混合物。一些门窗用破布或者草席遮挡着,更增添了几分萧瑟。
墙角堆积着一些无人清理的杂物和垃圾,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警惕地在附近逡巡,互相龇着牙,争夺着一点点可怜的食物残渣。看到陈纤歌这个同样瘦弱的“竞争者”,它们只是低低地呜咽了两声,并没有上前挑衅——大概是评估出他身上也没什么油水可捞。
陈纤歌的目光扫过这些景象,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宾至如归”的错觉。
嗯,这环境,跟他刚穿过来时待的那个后巷,风格倒是挺统一的。
看来这个世界的“贫富差距”,做得相当到位。
他注意到,偶尔有穿着同样破旧衣服的居民从门口探出头,用麻木或者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他这个陌生面孔,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
这里的人们,似乎对外界充满了戒备,也对自己仅有的一点东西看得格外紧。
也是,在生存都成问题的地方,善良和热情,往往是最先被磨灭的东西。那个给他烤鸡的少年,简直像个异类。
他又想起了那块烤鸡的味道。
真香啊……
如果能天天……不,哪怕隔三差五能吃上一口,这穿越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但这显然是痴人说梦。
靠乞讨,能遇到一次那样的“天使投资人”已经是撞大运了,不可能天天有。
他必须找到更稳定的“现金流”。
他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周围。
有没有什么招工的迹象?
比如,哪个大户人家门口贴着招杂役的告示?或者哪个店铺需要打下手的小工?
然而,一路走来,除了更加浓郁的贫穷气息,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发现。
这里的居民,连自己都喂不饱,哪有多余的活计给外人?
他甚至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正坐在自家门口,费力地用石磨磨着什么东西,旁边放着一小堆看起来像是野菜混合着粗糠的糊状物。
陈纤歌默默移开了视线。
太惨了,看了影响“食欲”——虽然他现在胃里只有一块鸡肉垫底。
他需要信息。
关于这个城市,这个时代,关于能让他活下去的方法。
可信息从哪里来?
跟这些麻木警惕的居民打听?
他这副小乞丐的模样,只怕还没开口,就要被人用扫帚赶走了。
去刚才那个集市?
人多嘴杂,或许能听到些什么,但风险也大。
他摸了摸袖袋里那枚孤零零的铜板,还有那包被油纸裹着的鸡骨头。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真是……穷得令人发指。
他叹了口气,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阳光从巷道上方狭窄的天空中照射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投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
他看起来依旧是那个瘦弱、卑微、随时可能倒下的小乞丐。
但那双死鱼眼里,却闪烁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光芒。
他在思考,在计算,在为自己的生存,规划着下一步的路线图。
这该死的【熟练度】系统,到底要怎样才能激活?
难道真的要他把“乞讨”练到满级,成为一代丐帮之王?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必须找到突破口。
就在这时,巷道的尽头,似乎传来了一阵不同于此地沉闷气息的喧闹声,还隐约有水声传来。
陈纤歌精神微微一振。
有水声?
难道是……水井?或者河流?
他加快了一点脚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巷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并非什么繁华景象,而是一片临河的开阔地。一条浑浊但还算宽阔的河流缓缓流淌,河水呈黄褐色,夹杂着一些漂浮的杂物,散发着淡淡的土腥气和水草腐烂的味道。这气味虽然算不上清新,但比起刚才那条巷子里浓郁的霉味和垃圾味,已经算是“空气净化”了。
河岸边,用大块的青石板铺砌出了一小片平地,一直延伸到水边,形成了一个简易的码头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公共洗衣场和取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