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荀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那股令人窒息的半步先天威压也随之散去,但残留的寒意却像跗骨之蛆,死死地缠绕着耗子精。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怀里揣着那颗散发着诱人光芒却又滚烫无比的妖丹,只觉得欲哭无泪。
“我的个老天爷啊……”耗子精在心里哀嚎,一张老脸皱得像苦瓜干,“这下是真的玩脱了……”
他是什么?他是镇妖司安插在澜波港妖物圈里的“金牌卧底”(自封的),是徐枉大人亲手布下的香饵,任务就是钓出莲花教这条大鱼。可现在问题来了,鱼饵好像要被鱼给一口吞了!
徐枉大人,您老人家也没告诉我,这条鱼它……它特么的是条鲨鱼啊!还是半步先天境界的鲨鱼!这跟您老人家一个级别的存在啊!您管这叫鱼?这叫爹好吧!
更要命的是,福荀那老狐狸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耗子精用他那对贼溜溜的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巷口和周围几个看似不经意间挪动了位置的“同行”——那些同样缩在阴影里的乞丐,其中几个身上隐隐透出的气息,分明就是莲花教安插的眼线!
他现在就像是被几条毒蛇盯上的青蛙,别说溜回报信了,稍微有点异动,恐怕下一秒就得被撕成碎片,连带着怀里这颗妖丹一起,成为别人的战利品。
“坑爹啊徐枉!”耗子精心里把徐枉骂了千百遍,“您倒是给个靠谱的剧本啊!这难度直接从新手村跳到地狱模式了!”
不行,常规联系方式肯定走不通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险,越要稳住。他想起了徐枉之前交代的备用方案——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用。
现在,就是那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耗子精装作浑身发冷,哆哆嗦嗦地拢了拢身上那件破烂的麻布,脑袋深深埋进膝盖里,仿佛要睡过去。但他的手,却在麻布的掩护下,悄悄地从自己头上薅下了几根灰白的毛发。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体内那点微薄的妖力,不敢有丝毫外泄,将妖力凝聚在指尖,对着那几根毛发轻轻一点。
“噗嗤”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像是小火星熄灭的声音。那几根灰毛瞬间化为一小撮飞灰,连一丝烟雾都没有留下,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类似蛋白质烧焦的气味,瞬间被周围浓郁的垃圾酸臭味所掩盖。
做完这一切,耗子精的心跳得像打鼓,他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竖起耳朵警惕着周围的动静。那几个莲花教的眼线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与此同时,镇妖司,澜波港据点深处,一间灯火通明的静室。
徐枉正端坐在书案后,眉头微蹙,仔细审阅着一叠关于澜波港各方势力的卷宗。书案一角,整齐地摆放着三根灰白色的毛发,正是耗子精的毛发,被某种秘法联系着。
突然,没有任何征兆,那三根静静躺着的毛发,同时无火自燃,瞬间化为了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徐枉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那原本放置毛发的地方。他握着卷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罕见的严肃和凝重。
“启动备用方案了么……”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看来,澜波港这条鱼,比预想中要大得多,也凶得多。”
静室之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徐枉盯着书案上那撮迅速消散的飞灰,眼神锐利如鹰。那三根毛发是特制的“同命引”,只有在耗子精主动以妖力催动,或者他本人遭遇致命危险、妖力核心溃散时才会自燃。现在它燃了,而且燃得如此彻底,说明耗子精动用了最后的求救信号,他遇到了远超预期的威胁,并且被困住了,无法通过常规手段传递信息。
“半步先天……”徐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能让耗子精这种老油条动用“同命引”,并且判断出对方能轻易捏死他,对手的实力至少也是这个层次。莲花教在澜波港,竟然隐藏着这等级别的高手?
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耗子精这条线,慢慢摸清莲花教在港口的布局,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据点和核心人员。现在看来,对方不仅警惕性极高,实力更是超出了预估。耗子精这颗棋子,恐怕已经暴露,甚至随时可能变成弃子。
“牺牲在所难免,但不能毫无价值。”徐枉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决断。他不能因为一颗棋子的安危,打乱整个布局,更不能贸然行动,惊动那条隐藏的“鲨鱼”。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这条“鲨鱼”的身份,以及他的目的。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特制的海螺状传讯器,以一种独特的频率注入真气。
“王度。”他对着传讯器,声音低沉而清晰,“情况有变。目标‘鼠’已触发最高警报,疑似遭遇强敌,已被对方控制或严密监视。莲花教在本地有远超预期的力量潜伏,实力至少在半步先天。”
……
与此同时,澜波港城下,阴暗潮湿的暗渠之中。
腥臭的污水没过脚踝,粘稠的淤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墙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不知名的黏液,只有火把的光芒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映照出王度和他手下校尉们凝重的脸。
“头儿,这里除了些鱼腥味和淤泥,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啊。”一个校尉用刀鞘拨开一团漂浮的垃圾,皱着眉说道,“昨晚那动静之后,这里好像被水冲刷过一遍,很多痕迹都没了。”
王度没有说话,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一处靠近渠壁的角落。这里的淤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扰动痕迹,不像是水流自然冲刷形成的。他用手指捻起一点淤泥,放在鼻尖闻了闻。
除了污水和淤泥的臭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但与众不同的……妖气残留?这妖气很淡,而且感觉上,和昨晚那只被斩杀的鱼精并不完全相同,似乎更加……狡猾和内敛?
就在这时,他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玉佩微微震动了一下,并传来徐枉低沉的声音。
听完徐枉的传讯,王度的瞳孔猛地一缩!
半步先天?!
他瞬间明白了徐枉的意思。耗子精被控制,说明昨晚仓库的事情远非表面那么简单!那只鱼精很可能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引出耗子精,而莲花教的高手就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甚至可能亲自下场了!
难怪这里的痕迹如此干净,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鱼精的妖气……恐怕是那莲花教高手抹去了大部分痕迹,而这丝残留,要么是耗子精留下的,要么就是那高手无意中泄露的!
“大人有令!”王度猛地站起身,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所有人听令!改变搜索重点!放弃追查普通妖物踪迹,全力搜寻任何可能与莲花教有关的线索,特别是高阶修行者留下的痕迹!任何异常能量波动、特殊记号、或者不寻常的物品,都不能放过!”
他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心中战意升腾。半步先天又如何?他王度,最喜欢的就是挑战!
“另外,”他补充道,“继续盯紧巡检司的王安,还有那个叫陈纤歌的小子,尤其是陈纤歌,给我查清他这几天的所有动向,事无巨细,立刻汇报!”
虽然不知道那个死鱼眼小子和这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既然徐枉大人特意提到,就一定有其深意。
……
……
而此刻,被重点关注对象之一的陈纤歌,正蹲在老鱼头鱼摊的后面,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地戳着地上的一只蚂蚁,嘴里还念念有词。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他一边戳,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哼着奇怪的调子,死鱼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真的只是在跟蚂蚁较劲。
不远处,一个穿着普通短打、貌似在码头卸货间隙歇脚的汉子,看似随意地靠在墙边,眼神却时不时地往陈纤歌这边瞟。
陈纤歌眼皮都没抬一下,心里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至于为什么他能发现那个镇妖司校尉?无他,唯手熟尔……啊呸,是社畜当久了,ptSd犯了。
上辈子在格子间里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对于那种“微服私访”式的老板\/领导简直不要太熟悉。他们总以为自己换身便装,往人群里一站,就能完美融入背景板,殊不知那股子“我是来检查工作的”、“你们都给我好好干”的气场,隔着八百米都能闻得到。
眼前这位“歇脚的汉子”就是典型。
你看他那站姿,看似放松,腰杆却挺得跟刚从仪仗队下班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受过训;你看他那眼神,假装在看风景,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自己这边,频率稳定得像个节拍器;还有他选的那个位置,视野开阔,进可攻退可守,简直是教科书般的监视点位……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子“我很普通但我有任务在身”的违和感,简直就跟当年那个穿着廉价t恤、假装路过茶水间、实际上是来抓摸鱼员工的大老板一模一样!
“唉……”陈纤歌在心里长叹一声,手里的狗尾巴草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上班摸鱼被抓,穿越了还得被监视,我这打工魂是刻进dNA里了吗?换个世界都逃不过被盯梢的命。”
他继续低着头,戳着那只已经被他戳得晕头转向的蚂蚁,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死鱼眼表情,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澜波港的清晨,带着咸湿的海风和永远不打烊的鱼腥味,准时笼罩了码头。后巷,老鱼头的摊位前,一切似乎又回到了熟悉的轨道。
等新到的鱼活来了
陈纤歌蹲在齐膝高的鱼桶旁,面色懒洋洋的使用手里锈迹斑斑的短剑。剑光谈不上凌厉,甚至有些迟钝,但每一次落下,都精准地沿着鱼骨的缝隙划开,利落地将一条肥硕的海鲈鱼开膛破肚。刮鳞,去脏,冲洗,动作流畅得像排练了千百遍,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熟练。
只是,他那双半睁半闭的死鱼眼,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斜对面那个靠着墙根、假装打哈欠的短打汉子。
真有毅力啊老哥
这汉子在这儿杵了快半个时辰了,哈欠打了十七个,伸懒腰十二次,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他这边……嗯,不多不少,正好五十四次,平均每分钟两次,比老鱼头数钱的频率还稳定。
装,接着装。
陈纤歌心里冷笑。这演技,放上辈子他们公司年会上,能拿个“最佳背景板”奖。那站姿,那眼神,那刻意想要融入环境却浑身散发着“我很专业但我不能告诉你”的违和感,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便衣”。
再联想到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下水道历险记,以及今早在衙门里王安那老狐狸讳莫如深的表现……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
镇妖司?
这三个字像块冰坨子,在他心里沉甸甸地落了下来。传说中直属朝廷、专管妖魔鬼怪、权力大得吓人的神秘机构。
他娘的,杀条鱼而已,怎么还跟这种部门扯上关系了?他陈纤歌何德何能,能享受这种VIp级别的监视待遇?难道是因为他昨晚徒手搏斗下水道怪物的英勇事迹被发现了?拉倒吧,就他那怂样,不被当成怪物同伙抓起来研究就不错了。
“小子!磨蹭什么呢!手脚麻利点!那筐带鱼自己会长腿跑了不成?!”
老鱼头于老三那标志性的咆哮声,如同惊雷般在后巷炸响。他背着手,腆着肚子,像个巡视领地的土财主一样踱了过来,浑浊的老眼在陈纤歌身上来回扫视,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满。
“昨天跑哪儿野去了?一身的骚味!今天还魂不守舍的!告诉你,再敢偷懒耍滑,克扣你三天鱼干!”老鱼头唾沫横飞,指着陈纤歌的鼻子骂道。
陈纤歌头都没抬,手上动作不停,短剑翻飞,一条带鱼瞬间被处理干净,丢进旁边的水盆里。“知道了。”声音依旧是那副死鱼嗓懒洋洋的,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
他现在没工夫跟老鱼头斗嘴。被镇妖司的人盯上,这可比被老鱼头克扣鱼干严重多了。一个不小心,小命都可能交代出去。
老鱼头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噎了一下,还想再骂几句,却被陈纤歌那快得几乎出现残影的杀鱼动作给惊得顿了顿。这小子……好像又有长进?动作比以前更利索,也……更冷了点?
老鱼头狐疑地哼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只是那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几分。
陈纤歌继续埋头处理着鱼。刮鳞是刮鳞,开膛是开膛,但每一次挥剑的角度、力道,他都在下意识地调整、模拟。
【剑法熟练度(基础劈砍)+1】
【杀鱼熟练度+3】
脑海中偶尔跳出的提示,如同冰冷的机械音。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穿越过来干的是杀鱼这行。这几个月日复一日的劈砍、切割,虽然没让他练出什么绝世剑法,却锻炼出了一股子狠劲和对“要害”的直觉。
对付鱼是这样,对付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应该也差不多吧?
他一边机械地干活,一边飞快地转动着脑子。
镇妖司盯上他,无非几个可能:一,怀疑他和福荀那伙人有关;二,怀疑他和昨晚那“水下怪物”有关;三,最糟糕的,他们知道点别的什么,比如他这个穿越者的身份?(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太玄乎,可能性不大)。
最大的可能,还是因为他“恰好”出现在了仓库,“恰好”进了暗道,还“恰好”活着出来了。
他成了一个“变数”,一个“疑点”。
而对于镇妖司那种机构来说,“疑点”往往就意味着“麻烦”,甚至“可以清除的目标”。
不行,得想办法自救。
他瞥了一眼斜对面那个还在假装看风景的“便衣”,死鱼眼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
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既然被盯上了,那就得想办法把水搅得更浑,或者……找到一点能保命的筹码。
比如……林安?
那个被王安“收编”了的穷秀才。王安把他留在身边,名为“佐吏”,实为“人质”和“眼线”的可能性更大。如果能想办法联系上林安,或许能从他那里套出点巡检司内部的消息?
陈纤歌低头看着剑身上反射出的自己那张蜡黄、毫无生气的脸。
咸鱼翻身?不,现在是粘在锅底,随时可能被铲起来丢进油锅里。
他得动起来了。
就在这时,他手腕一抖,短剑精准地挑出一条海鳗的脊骨,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冰冷的效率。
斜对面的“便衣”汉子眼神微微一凝,在随身携带的、外人看不懂的记录玉简上,又添了一笔:
“目标陈纤歌,看似惫懒,实则杀鱼干净利落,像是杀了十几年的鱼。处理鱼类手法极其老练,对利器掌控远超常人。继续监视,评估危险等级。”
陈纤歌像是毫无察觉,将处理好的海鳗丢进桶里,拿起下一条。只是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接近巡检司,接近林安,或者……主动给这些盯着他的“影子”们,找点别的事情做做了。
这潭浑水,他不想待,但既然被踹下来了,总得扑腾几下,至少……别淹死得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