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零点零一秒。 徐枉那句“被他……吞了”,如同一个无形的巴掌,扇在了在场所有清醒的人脸上,尤其是上官雀。 “吞……了?” 上官雀那清冷的声线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她蒙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却猛地睁大,视线如同两道探照灯,死死地锁定在墙角那滩“人形烂泥”——陈纤歌身上。 她甚至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你是说,那颗蕴含着精纯水元之力的鲛人至宝,被这个……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小子……给吞了?” 徐枉艰难地点了点头,脸色更加苍白,一部分是伤势,另一部分,大概是被上官雀此刻散发出的低气压给冻的。 “千真万确,前辈。当时情况危急,福荀即将得手,他……情急之下……”徐枉试图解释,但话语在上官雀越来越冷的目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情急之下?情急之下就能把鲛珠当糖豆给吃了?!”上官雀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抓狂,“那是鲛珠!不是街边买的麦芽糖!他怎么吞下去的?他现在……还活着?”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目光再次上下打量陈纤歌,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呃……目前来看,还……还喘着气。”徐枉硬着头皮回答。 “我靠!大佬,您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难道不该先关心一下珠子怎么样了吗?还有,‘目前来看’是几个意思?我感觉我还能抢救一下啊!”陈纤歌在心里疯狂吐槽,同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滩无害的烂泥,试图降低存在感。被一位先天大佬用看小白鼠的眼神盯着,压力山大啊! 上官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确认鲛珠的状态,以及……怎么把它弄出来。 她莲步轻移,朝着陈纤歌的方向走了两步。 然而,仅仅是这两步,她那好看的眉头就再次紧紧蹙起,脚步也随之顿住。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随着她的靠近,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干涸血腥、汗水酸臭、泥土尘埃、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焦糊味(大概是之前被爆炸气浪燎的),甚至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之前那头莲孽爆开时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腥膻…… 这股味道,对于有洁癖(或者说,只是单纯无法忍受脏乱差)的上官雀来说,简直就是生化武器级别的攻击! 她站在距离陈纤歌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白纱下的俏脸似乎瞬间失去了血色,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明显的嫌恶和……生理性的不适。 “呕……” 一声极其轻微、但绝对存在的干呕声,从那白纱下传了出来。 上官雀猛地抬起一只手,用那洁白如玉的袖子捂住了口鼻(虽然隔着面纱),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向后挥了挥,仿佛要驱散什么无形的污秽。
“你……你离我远点!”她对着墙角的陈纤歌,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和浓浓的嫌弃,“什么味儿!你是掉进哪个臭水沟里刚爬出来吗?!” 整个院子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徐枉:“……” (前辈,他现在动不了……) 度康:“……” (这位前辈……好像很不喜欢脏东西?) 老周:“……” (神仙也怕臭味?) 陈纤歌:“……” 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大佬!我冤枉啊!这身‘限量版战损涂装’又不是我自己选的!打架嘛,有点味道不是很正常?您这反应也太真实了吧?说好的高冷仙女人设呢?偶像包袱碎了一地啊喂!还有,我现在是伤员!伤员!您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就算不同情我,也同情一下我肚子里那颗珠子啊!” 他很想反驳,很想为自己辩解,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费劲,只能继续保持着“人形臭蛋”的造型,接受着来自洁癖大佬的无情鄙视。 上官雀捂着口鼻,站在原地,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一方面,是那颗至关重要的鲛珠,必须尽快确认情况并取出。 另一方面,是眼前这个散发着“致命”气味、让她连靠近都感到生理不适的“容器”。 她的目光在陈纤歌和自己纤尘不染的裙摆之间来回移动,脸上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 “徐枉!”她最终还是没有再靠近,而是扭头看向徐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他……弄干净点!至少……让他身上的味儿散一散!现在!立刻!马上!” 徐枉:“……” (前辈,这荒郊野岭的,上哪儿给他洗澡去?再说,他这伤势……) 陈纤歌:“……” (大佬,您这是要给我现场搓澡吗?能不能温柔点?我怕疼……)
院子里,上官雀捂着口鼻,站在安全距离外,那双好看的眸子死死盯着墙角的陈纤歌,仿佛在观察什么稀有但剧毒的蘑菇。洁癖大佬的嫌弃几乎要溢出屏幕。
“我靠,大佬,您这眼神……是想把我人道毁灭然后喷洒消毒水吗?”陈纤歌躺在地上,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垃圾桶还被嫌弃占地方的过期罐头,“吞了珠子是我的错吗?还不是被逼的!再说,我现在是伤员,伤员啊!有点人道主义关怀行不行?”
上官雀显然听不到他的心声,或者听到了也不在乎。她蹙着眉,似乎在权衡是直接动手把这“人形污染物”净化掉,还是先忍着恶心探查一下。最终,对鲛珠的重视压倒了洁癖。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隔着七八步的距离,对着陈纤歌虚空一点。一股纯净温和、几乎看不见的能量波动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无声无息地笼罩了陈纤歌全身。
这股能量在他体内游走了一圈,从堵塞的经脉到脆弱的骨骼,再到那比风中残烛还不如的气血,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扫了好几遍。
“嗯?”上官雀收回手指,眉头皱得更紧了。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别说狂暴的鲛珠能量了,连一丝水属性的元气残留都感应不到。这小子的身体就像一个破筛子,虚弱得可怜,体内空空如也,干净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吸干了一样。
“怎么可能?”上官雀自语,她对自己的感知有绝对自信。先天高手的探查,不可能出错。难道那鲛珠的能量真的……耗尽了?或者被这小子用某种未知的方法彻底吸收了?可他这副随时要嗝屁的样子,也不像啊!
“前辈,如何?”徐枉在一旁适时开口,他刚刚被上官雀顺手治疗了一下,状态好了不少,至少站直了不晃。
上官雀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地上依旧散发着复杂气味的陈纤歌,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和烦躁:“……没什么异常。体内空空荡荡,比你这镇妖司的库房还干净。”
徐枉:“……”(这比喻……)
陈纤歌:“……”(库房?您是说我肚子里连耗子都饿死的那种空吗?系统!你出来!看看你干的好事!把能量毛走就算了,连点渣都不给我留?!)
就在院内气氛再次变得古怪之时,澜波港另一处,靠近港口但相对安全的区域。
王度拖着断臂,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废墟中跋涉。他脸色惨白,嘴唇干裂,每走一步都牵动着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不敢停,徐指挥给的任务,还有港口那越来越恐怖的动静,都催促着他。
终于,在一处被烧毁大半的商铺后院,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为首一人,正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上官云。
“上官大人!”王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连忙用仅剩的好手扶住旁边的断墙,急促地喘息着。
“王度?你怎么搞成这样?”上官云快步上前,扶住王度,看到他凄惨的模样和空荡荡的袖管,面色一沉,“其他人呢?度康呢?徐枉那边情况如何?”
王度缓了口气,将之前遭遇福荀伏击、徐指挥力斩妖人但也身受重伤、度康小三儿昏迷、以及……陈纤歌吞下鲛珠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汇报了一遍。
“什么?!你说……鲛珠被一个小子给吞了?!”上官云听到最后,那张一向沉稳冷静的脸也绷不住了,声音都变了调。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自家祖坟被刨了的消息。
王度苦涩地点头:“千真万确,属下亲眼所见。那小子……现在生死不知,被徐指挥带在身边。”
上官云怔在原地,半晌没说出话来。鲛珠被吞……这简直是闻所未闻!那东西蕴含的能量何等狂暴,别说普通人,就是他这样的半步先天,也不敢轻易尝试直接吸收,那小子……怎么可能还活着?
他看着王度失魂落魄的样子,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担忧,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此事……非你之过。徐枉能斩杀福荀,已是大功。至于鲛珠……”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复杂却又带着些许宽慰的表情:“……或许,事情还没到最糟的地步。你无需太过担心,我的那位老祖宗……上官雀,已经到了。”
“上官雀……前辈?”王度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那位传说中的皇室供奉,真正的先天高手?!她竟然也来了澜波港?
与此同时,小院内。
上官雀在确认陈纤歌体内“空空如也”后,虽然依旧疑虑重重,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显然不是研究这个“人形臭蛋”。
“徐枉,你还能动吗?”她看向徐枉。
“尚可。”徐枉点头,虽然伤势未愈,但至少行动无碍。
“那就好。”上官雀不再废话,“此地不宜久留,港口的‘红莲引’才是心腹大患。我们先去和上官云汇合,再做打算。”
她目光扫过院内众人:“度康和小三儿伤势太重,老周,你留下照看他们,找个更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是!”老周连忙应道。
“至于你……”上官雀的目光最后落回陈纤歌身上,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徐枉,把他带上。”
徐枉默默点头,走过去,再次拎起陈纤歌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提溜起来。
“走!”上官雀身形一动,化作一道白影,率先朝着上官云所在的方向掠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徐枉提着陈纤歌,紧随其后。
陈纤歌感觉自己成了个人形快递包裹,还是顺风到付加急的那种。徐枉提着他的后衣领,在残垣断壁间飞速穿梭,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徐指挥那身黑丝缎绸劲装的背影。
“大哥,咱就是说,能不能换个姿势?比如扛麻袋那种?”陈纤歌在心里碎碎念,“或者您把我扔出去也行,说不定我还能表演个空中转体720度落地……算了当我没说,我怕落地成盒。”
上官雀的身影在前方如同鬼魅般飘忽,对周遭的混乱景象视若无睹,显然对这种“跑酷”早已习以为常。她的目标明确,几个起落后,便在一处还算完整的二层小楼前停下。
徐枉紧随其后,稳稳落地,顺手将陈纤歌往地上一放——动作不算粗鲁,但也没多少温柔可言。
“噗通。”陈纤歌屁股着地,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小楼的门被推开,上官云快步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一脸疲惫但看到援军后明显精神一振的王度。
“老祖宗!”上官云看到上官雀,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恭敬和安心,“您终于到了!”
话一出口,上官云自己就是一愣。糟了,嘴顺了!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徐枉和那个……吞珠子的小子面前,应该称呼“云雀姑娘”才对!
果然,他感觉到身边的空气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上官雀投来的目光没什么变化,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上官云后背有点发凉。
“我靠!老祖宗?!”陈纤歌耳朵尖得很,这称呼让他差点没绷住,“这位冰山美人……不,冰山老美人……呸呸呸,这位大佬到底多少岁了?三百岁?五百岁?看这保养程度,SK-II看了都要流泪,神仙水都得改名叫老祖宗快乐水吧?”
他偷偷瞄了一眼上官雀,对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陈纤歌发誓,他看到徐枉的眼角似乎也微微抽搐了一下。
“咳,”上官云连忙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我是说……云雀姑娘,您能赶到,真是太好了。”
他又看向徐枉,点了点头:“徐指挥,辛苦。”
目光扫过,最后定格在刚从地上爬起来、拍着屁股上灰尘的陈纤歌身上。上官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原本准备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这就是……那个把鲛珠当饭吃了的小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营养不良?
王度在旁边低声提醒:“大人,就是他。”
上官云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自家“云雀姑娘”那张写着“生人勿近,靠近消毒”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情况如何?”上官雀直接切入正题,似乎懒得计较刚才的称呼问题,或者说,眼下的麻烦比称呼更让她烦躁。
上官云立刻收敛心神,快速汇报:“港口核心区域的‘红莲引’已经彻底爆发,邪祟气息冲天,恐怕已经形成了小范围的邪域,普通士卒根本无法靠近。我们的人手损失惨重,只能在外围勉强维持防线,阻止邪祟扩散。”
“福荀已除,但他是受何人指使?莲花教这次的目标,仅仅是鲛珠,还是这‘红莲引’本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徐枉补充道,声音依旧冷硬。
上官雀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偏头,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她说道:“‘红莲引’的气息……比预想中更强,而且似乎与地脉隐隐相连,有些古怪。莲花教所图不小。”
她不再多言,直接下令:“上官云,你带人继续封锁外围,清理残余邪祟,救治伤员。徐枉,你随我来。”
“是!”上官云和徐枉同时应道。
“那我呢?”陈纤歌下意识地举手,随即又觉得这个动作有点傻,“大佬们,我……我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方先挂机?比如那个墙角就挺适合我的气质。”
上官雀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看得陈纤歌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