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高,阳光透过杂物房高处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投下几道明亮的光柱。蒸馏装置已经冷却下来,旁边几个琉璃瓶里,盛放着新提炼出来的、清澈如水的精纯酒液,散发着凛冽而纯粹的气息。
农灵若正仔细地将这些酒液分装到更小的瓷瓶里,用干净的软木塞塞好,准备妥当。而那三碗“绿毛希望”则依旧静静地待在角落的架子上,仿佛进入了禅定状态,对外界的热切期盼毫无反应。
等待,是最磨人的。
陈纤歌在屋里转悠了两圈,一会儿看看那三碗没动静的“希望”,一会儿又瞅瞅那些装着高纯度酒精的瓶子,感觉自己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浑身不得劲。
“师姐,你说……这玩意儿,除了消毒、提取精华,还能干点啥不?”他终于忍不住,凑到农灵若身边,摸着下巴,露出一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的表情。
农灵若正小心地给一个瓷瓶贴上标签(用炭笔写了个“精”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火焰标记,表示易燃),闻言抬起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此物性烈,气味冲鼻,除了医用,还能作何用?莫非师弟还想着用它来点灯?”
“点灯?”陈纤歌眼睛一亮,“诶?好像也不是不行啊!不过……太浪费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点宝贝疙瘩,用来照明也太奢侈了。他继续摸着下巴,脑子里开始疯狂检索上辈子那些杂七杂八的知识。
“我想想……酒精……酒精……”他嘴里念念有词,目光扫过屋里的东西,最后落在了自己那双沾了桐油、洗了几遍还是有点黏糊糊的手上。
“对了!”他一拍大腿,“去污!清洁!师姐你看!”
他不由分说,拿起一块干净的细棉布,小心翼翼地拧开一个刚装好的小瓷瓶,往棉布上倒了……嗯,大概指甲盖那么一小滴。
农灵若看得眉头微蹙,刚想说“莫要浪费”,就见陈纤歌拿着那块沾了酒精的棉布,在自己那只沾了桐油的手背上用力擦了几下。
奇迹发生了!
原本有些发粘、带着油光的皮肤,被酒精擦过之后,瞬间变得干爽洁净,连那股淡淡的桐油味都消失了!
“卧槽!神器啊!”陈纤歌举着自己那只对比鲜明的手,惊叹出声,眼睛瞪得像铜铃,“师姐你看!这去油效果!绝了!比用皂角搓半天都管用!”
农灵若也凑近看了看,又伸出手指碰了碰陈纤歌被擦过的地方,确实干爽无油。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思索:“此物……竟能溶解油垢?”
【系统提示:宿主成功发现高纯度乙醇的次要用途——强效有机溶剂(清洁功能)。解锁成就“生活小妙招发现者”。备注:恭喜宿主将医用级战略物资用于个人卫生护理,奢侈程度堪比用黄金擦屁股。】
“对对对!溶解!”陈纤歌兴奋地打了个响指,“师姐你看,那些修东西的师傅,手上经常沾满油污,用这个一擦,肯定干净!还有……还有那些放久了的铜器、铁器上的锈迹油渍,说不定也能擦掉!”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商业帝国蓝图,恨不得立刻拿着酒精去开个“大唐皇家专业保洁公司”。
农灵若看着他那副恨不得把太医院所有东西都用酒精擦一遍的亢奋模样,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师弟,此物提炼不易,还是省着些用吧。”她伸手,轻轻按住了陈纤歌试图再去拧开瓶子的手,“眼下,还是先顾好那三碗‘青霉’,以及……你心心念念的剑法要紧。”
提到剑法,陈纤歌的兴奋劲儿才稍微冷却了一点。是哦,清洁油污虽然厉害,但不能换剑法啊!那发霉的玩意儿才是关键!
他看了看角落里的“希望”,又看了看手里这瓶“万能清洁剂”,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他把那块还带着酒精味的棉布丢到一边,“听师姐的。不过师姐,你说……这酒精既然能溶解油污,那它能不能……溶解点别的东西?比如……某些药材里特别难提取的成分?”
他这纯属是触类旁通的瞎想,但农灵若听了,眼神却微微一动,陷入了沉思。
“溶解药性……”她喃喃自语,“古法炮制药材,或蒸或煮,或以酒浸,或以醋炒,皆是为萃取药性,改变药力。此精纯酒液,性烈而纯粹,或许……真能在某些药物的萃取上,有奇效也未可知……”
看着师姐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陈纤歌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小火苗。嘿嘿,说不定歪打正着,又能搞出点名堂来?
时近午时,阳光正好。杂物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酒精味、药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桐油味。新的蒸馏装置安静地立着,角落里的三碗“希望”依旧沉默,而关于这神奇液体的更多可能性,似乎正在悄然萌发。
午后的阳光不再像正午那般灼热,斜斜地洒在太医院的回廊和庭院里,拉长了屋檐和树木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草药晒干后的清香,偶尔有几声蝉鸣,给这宁静的午后增添了几分慵懒。
用过了清淡却也管饱的午膳(果然没有鸡腿,只有寡淡的冬瓜汤和几块茯苓糕),陈纤歌感觉自己那因为饥饿而有些浮躁的心绪,也随着填饱的肚子沉静了不少。
他没有像上午那样急吼吼地冲回杂物房,而是和农灵若一起,在回廊下慢慢走着,感受着午后难得的宁静。或许是吃饱了,或许是上午的忙碌消耗了不少精力,他那跳脱的思维似乎也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不再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想着酒精的各种“骚操作”,而是真的开始更沉稳地思考起来。
“师姐,”他看着廊外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药圃,声音比上午低沉了些,“你说,那精纯酒液……除了能溶解油污,溶解某些药性,它本身……有没有可能直接入药?”
他不再是那种“我有个大胆想法”的亢奋,而是带着几分认真的探询。毕竟,这玩意儿是粮华,又经过了提纯,按理说,应该比普通的酒更“厉害”才对。
农灵若正看着药圃里几株长势喜人的草药,听到陈纤歌的问题,转过头,眼中带着一丝赞许。师弟似乎……终于开始往正经方向思考了?
“直接入药?”她沉吟道,“寻常药酒,多以酒为引,借酒力行散药性,通经活络。但这精纯酒液,性子过于刚烈,远超寻常酒水。若直接内服,恐怕五脏六腑难以承受,反受其害。”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若是外用,或许另有门道。古籍中确有记载,以烈酒涂抹伤口,可防腐生肌,但这般精纯之物,其效用如何,还需谨慎验证。毕竟,药者,人命所系,半分马虎不得。”
陈纤歌点了点头,觉得师姐说得有理。这玩意儿闻着都冲鼻子,喝下去怕不是要当场去世。看来直接当“神仙水”喝是不行了。
“外用……消毒……”他低声重复着,脑子里又开始转动。消毒,意味着杀灭那些看不见的“邪祟”或者“病菌”。那除了伤口,别的地方呢?比如……
他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些记载瘟疫的医案,想起了那些因为小小感染就一命呜呼的例子。如果……如果能在某些关键时刻,用这个进行彻底的清洁和消毒……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这次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一种隐约的责任感和可能性。这东西,或许真的能救人?不仅仅是用来提取那虚无缥缈的“青霉精华”。
“师姐,”他看向农灵若,眼神变得认真,“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研究一下这精纯酒液的外用之法。比如,稀释到什么程度最合适?对哪些‘邪气’(他还是习惯用这个词)效果最好?会不会损伤皮肉?”
农灵若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芒,那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或急功近利,而是多了一份沉稳和对医道的探究。她欣慰地点点头:“师弟能想到这一层,甚好。医者仁心,不仅要会制药,更要懂得如何善用其药,趋利避害。此事不急,我们可以慢慢查阅典籍,小心尝试。”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到了杂物房附近。陈纤歌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似乎又重了一点,但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他推开杂物房的门,午后的阳光从门口照进去,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那套崭新的蒸馏装置安静地立着,角落里的三碗“希望”依旧毫无动静。
但这一次,陈纤歌没有像之前那样焦躁。他走到架子前,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对农灵若说:“师姐,我们先把这里再收拾一下吧。等那‘青霉’有动静了,或者我们研究透了这酒液的用法,再进行下一步。”
他开始动手,将上午用过的工具归置整齐,把散落的木屑扫到一起。动作虽然依旧算不上麻利,但却多了一份沉稳和耐心。
农灵若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或许,这师弟,也并非总是那般毛躁跳脱。经历和思考,总会让人慢慢成长的。
午后的时光,就在这相对安静的整理和偶尔的低声交流中缓缓流淌。陈纤歌的心,似乎也随着这缓慢的节奏,沉淀下来,开始真正思考自己在这太医院,除了捣鼓那些“黑科技”,还能做些什么。
日头渐渐西斜,不再是明晃晃地照耀,而是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黄。光线穿过杂物房的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倾斜的光斑,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太医院里变得更加安静,白日的喧嚣渐渐褪去,只剩下偶尔传来的药杵捣药声和晚归的鸟鸣。
杂物房里,陈纤歌和农灵若已经将能收拾的东西都归置妥当。那套“豪华升级版”蒸馏装置擦拭得锃亮,各种瓶瓶罐罐也摆放得井然有序。农灵若坐在一张小杌子上,借着窗边最后的光线,翻看着一本厚厚的医书,似乎在查找关于烈酒外用的记载。
陈纤歌则又一次忍不住,凑到了那个摆放着三碗“希望”的架子前。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像做贼一样,再次掀开了其中一个碗(黄豆汁版)的麻布一角。
他瞪大了眼睛,凑得很近,几乎要把鼻子贴到碗沿上。
“嗯?”他发出一声疑惑的轻哼。
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原来接种时那几乎看不见的针尖大的绿色粉末,现在好像……稍微……晕开了一点点?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但勉强能用肉眼分辨出来的、毛茸茸的淡绿色小点?
【系统提示:青霉菌(黄豆汁版 V0.21)已成功度过萌芽期,进入初步菌丝生长期。当前可见菌落直径约半粒米大小。预计明日可见更明显变化。宿主视力良好,观察细致度+1。】
“师姐!师姐!快看!”陈纤歌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激动还是藏不住,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好像……好像长了一点点!就一点点!”
农灵若放下医书,走了过来。她凑近仔细看了看,又对比了一下另外两碗(米汤版和加糖米汤版,这两碗似乎变化更小,几乎看不出来)。
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也露出一丝欣喜:“嗯,确是有些微变化。这黄豆汁……似乎更合它的‘胃口’。”
虽然只是一丁点的进展,但对于已经等待了大半天的两人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针。
陈纤歌顿时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看那碗绿毛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太好了!我就说嘛!黄豆有营养!蛋白质!肯定长得快!”他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仿佛这黄豆汁是他英明神武选出来的。
农灵若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只是稍有起色,离能用还差得远呢。莫要高兴得太早,还需耐心观察。”
“知道知道,”陈纤歌连连点头,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饭要一口一口吃,绿毛要一点一点长嘛!有进展就是好事!说明咱们的方向是对的!”
他小心翼翼地盖好麻布,仿佛那里面是什么绝世珍宝。然后,他又搓了搓手,目光转向了那些装着高纯度酒精的瓶子。
沉稳了没多久的陈纤歌,脑子又开始活络起来。不过这次,他没再想什么清洁剂、染料之类的,而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师姐,你说……这酒精既然能杀灭那些不好的‘邪气’,那它对咱们这‘有益’的绿毛……会不会也有影响?咱们以后提取的时候,会不会把它也给‘杀’了?”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点子上。
农灵若沉吟片刻:“确有可能。万物相生相克,此物性烈,若直接接触,恐伤及菌丝。日后若真要提取,需得想个温和稳妥的法子,既能萃取其精华,又不损其根本。或许……可以尝试先将其干燥,再以其他溶媒浸提?或是……控制酒液的浓度?”
她又开始认真思考技术细节,而陈纤歌听着“干燥”、“溶媒”、“浓度”这些词,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又有点不够用了。
“呃……师姐你看着办就好!我相信你!”他果断选择放弃思考,把难题甩给了专业人士。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屋里的光线已经不足以看清书上的字了。农灵若合上医书,站起身来。
“今日便到这里吧。”她说道,“明日再来观察。师弟若是有空,也可多翻阅些关于蕈菌培育或是药物提炼的典籍,触类旁通,或许能有所得。”
“好嘞师姐!”陈纤歌答应得十分爽快。虽然他觉得看那些古籍大概率是催眠效果一流,但师姐的话还是要听的。
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离开了杂物房。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陈纤歌走在农灵若身后半步,看着前方师姐纤细的身影,心里踏实了不少。
绿毛长了,酒精有了,虽然离拿到剑法还远,但好歹……迈出了坚实的一小步!嗯,大概半粒米那么大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