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寂静在揽月小筑内弥漫，如同实质。陈纤歌端着那杯已经空了的“镜心”茶，感觉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柳如烟那句“困于红尘樊笼”，像根小刺，扎在他心头，痒痒的，又带着点莫名的寒意。他不由得有些好奇，想问问这位仙子姐姐到底有什么烦恼，难道是KpI不达标，还是手下的丫鬟不听话？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八卦，目光却落回那空空如也的茶杯上。嗯，这茶确实不错，回甘悠长，就是……量有点少。
“柳姑娘，”陈纤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您这茶……当真别致。不知……”
他话未说完，柳如烟却抬起头，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一笑，仿佛整个朴素的房间都亮堂了起来，比刚才跳飞天舞时眉心那点嫣红花钿还要耀眼几分，清冷中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公子觉得此茶如何？”她柔声问道。
“尚可，尚可。”陈纤歌下意识地回答，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再续一杯。
柳如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甜美得如同三月桃花，说出的话却让陈纤歌背后的汗毛瞬间立正：“那是自然。此茶名为‘镜心’，实则是我用了七十二种毒虫，九种邪物，辅以秘法炼制九九八十一天，才萃取出这一丝无色无味、保留茶之本真的……毒茶。”
毒……毒茶？！
陈纤歌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双死鱼眼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体内存在高浓度混合型神经、血液、脏腑破坏性毒素‘镜心’，潜伏期十二时辰，目前处于未激活状态。】
卧槽！陈纤歌内心土拨鼠尖叫！我喝下去你才提示？你这系统是懂延迟的！你是某宝客服转行的吗？！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凉了，冷汗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他想跳起来，想抠喉咙，想大喊救命，但身体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柳如烟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单手支着下巴，斜倚在矮几旁，月白色的披帛滑落，露出一段雪藕般的皓腕。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陈纤歌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小弟弟，到了现在，你心底大概也了然，我是什么身份了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戏谑：“说实话，在这天子脚下，外面还有农长那老家伙派人时刻盯着你们两个，姐姐我啊，还真没打算这么快就对你下手。”
她顿了顿，琉璃般的眸子看向陈纤歌，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谁成想，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呢？啧啧，真是……缘分呐。”
陈纤歌看着她那张美得不像话的脸，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是……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他不应该是凭借一首《青玉案》震惊四座，引得花魁倾心，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龙傲天打脸文抄公吗？怎么画风一转，直接跳到了羊入虎口、被美艳反派下毒控制的倒霉蛋情节了？！这反转也太快了吧！
他死死盯着柳如烟那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心中那点因为惊艳而产生的旖旎心思瞬间灰飞烟灭。他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武侠剧里，张无忌他老妈的经典名言——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古人诚不欺我！
事已至此，慌也没用了。陈纤歌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那双死鱼眼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主要是吓得有点麻木了）。
【系统提示：‘镜心’毒素可通过特定‘续毒丸’压制，按时服用不仅可延缓毒发，且具有一定强健体魄、滋养肾水之功效，强肾】
【系统提示：若十二时辰内未服用‘续毒丸’，毒素将全面爆发，宿主将转化为不可名状之莲花教改造失败异物，俗称‘大肉块’。】
强肾功效？大肉块？这系统……还挺幽默哈？
陈纤歌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行吧，摊牌了，不装了。你果然是网文里的恶毒女配担当。说吧，费这么大劲给我下毒，想让我干什么？”
柳如烟见他这么快就接受了现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那抹玩味的笑意更浓。她站起身，走到陈纤歌面前，俯下身，一股清冷的幽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抬起陈纤歌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那张平平无奇、唯有死鱼眼能让人记住的脸。
“嗯……让我看看。”她指尖微凉，带着奇异的触感。片刻后，她松开手，直起身，眉头微蹙，“奇怪，你体内……竟真的没有一丝鲛珠的气息残留。就好像……那玩意儿被狗吃了一样。”
她摇了摇头，美眸流转，上下打量着陈纤歌：“怪小子。不过……也好。虽然弱了点，连后天门槛都没摸到，但既然鲛珠那等至宝在你体内都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许……那个地方，你能进去也说不定。”
陈纤歌一脸懵逼：“什么地方？”
柳如烟却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姐姐现在交给你两个任务。第一，尽快提升你的实力，至少……也要达到半步先天境界吧，不然太碍事了。”
“第二，”她语气变得郑重了些，“你师父农长手里，有一张‘七星续命丹’的丹方，还有炼制好的丹药。我需要你，把它们都弄来给我。”
她看着陈纤歌，笑容温柔，话语却带着寒意：“你也别想着偷偷去给你师父报信。太医院里，有我的人。而且我这‘镜心’，就算是你师父农长亲自来了，没我的独门引子，他也别想配出解药。”
陈纤歌的心沉到了谷底。
柳如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亲昵得像是在安抚自家闹别扭的弟弟：“好啦，别愁眉苦脸的。凡事要往好处想嘛。”
她眨了眨眼，带着一丝狡黠：“你想想，你喝了我这‘镜心’茶，以后这世上寻常的毒药，什么鹤顶红啊，砒霜啊，断肠草啊，你完全可以当糖豆吃，保证一点事都没有！是不是很划算？”
陈纤歌：“……我谢谢你啊。”
“喏，这个给你。”柳如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还有一个折叠好的纸方，塞到陈纤歌手里，“这是‘续毒丸’的配方，还有够你吃三天的量。记住，每过十二个时辰，必须准时吃一颗，不然……”
她做了个“砰”的口型，笑容灿烂如同阳光下盛开的罂粟花：“这续毒丸的配方，你大可以拿回去自己研究，自己炼制。不过姐姐可提醒你，这续毒丸啊，治标不治本，吃个三五年的，毒素深入骨髓，到时候就算姐姐我想救你，拿着真正的解药也没用啦。那时候，你就自个儿求大罗金仙救你吧，呵呵。”
柳如烟娇笑起来，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晃动，却让陈纤歌感觉比数九寒天的冰碴子还冷。
陈纤歌捏着那冰凉的白玉瓷瓶和那张薄薄的纸方，感觉手心里全是湿冷的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柳如烟那句“不然……砰！”和她那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恶毒得让人发指的笑脸，在他眼前无限循环播放。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他穿越过来，系统跑路，好不容易抱上农长的大腿，以为能安安稳稳当个小医师，混吃等死，偶尔抄抄诗装装逼，享受一下封建社会的腐朽生活。
结果呢？
先是被卷入什么鲛珠的破事，现在又被一个看起来仙气飘飘实则蛇蝎心肠的花魁给下了剧毒！莲花教，啊，莲花教，等以后新仇旧恨一起报！
还他娘的是混合型神经、血液、脏腑破坏性毒素！听着就高端大气上档次，死得肯定也很有仪式感！
什么“镜心”？我看叫“穿心”还差不多！
还有那“续毒丸”，强健体魄？滋养肾水？我信你个鬼！你这妖女坏得很！这分明就是想把我当药人，还是带时效的那种！
陈纤歌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在狗血的道路上一路狂奔，拉都拉不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面部肌肉不要因为过度惊恐而抽搐，那双死鱼眼此刻因为高度紧张，反而显得比平时更加……深邃了几分，透着一股子“老子已经看透了生死”的淡（绝）定（望）。
“柳……姑娘，”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您这……真是看得起小子我啊。”
柳如烟掩唇轻笑，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儿，里面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小弟弟，姐姐我一向慧眼识珠。你这块璞玉，虽然现在看起来灰扑扑的，但姐姐相信，好好打磨打磨，将来一定能……派上大用场。”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毕竟，能让鲛珠那等神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这世上，可不多见呢。”
陈纤歌心里咯噔一下。果然，这妖女还是惦记着他体内那“消失”的鲛珠。
他现在百分百确定，自己就是被当成小白鼠了！
“行了，”柳如烟伸了个懒腰，那曼妙的曲线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带着致命的诱惑，“茶也喝了，事也说了，小弟弟，你该回去了。别忘了，十二个时辰哦。姐姐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现呢。”
她对着陈纤歌眨了眨眼，那眼神妩媚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纤歌还能说什么？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默默地将那瓷瓶和纸方揣进怀里，感觉那玩意儿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那……小子告辞。”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柳如烟拱了拱手，然后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出了这间让他永生难忘的“揽月小筑”。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柳如烟一眼，生怕那妖女又想出什么新的幺蛾子来折磨他。
一路脚步虚浮地走下二楼，陈纤歌感觉自己像是刚从鬼门关里爬出来。楼下大堂的喧嚣依旧，但此刻在他听来，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那些宾客们还在兴高采烈地议论着刚才的飞天舞和那首《蓦然》，不时有人将目光投向二楼，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当陈纤歌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快看！是那位陈公子！”
“他从揽月小筑出来了！”
“怎么样怎么样？柳姑娘都跟他聊了些什么？”
无数道好奇、羡慕、探究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
陈纤歌此刻哪有心情应付这些人？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农灵若，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边缘，正焦急地踮着脚尖往楼梯口张望的农灵若。小姑娘一看到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忙拨开人群向他跑来。
“师弟！你可算出来了！”农灵若跑到他面前，小脸因为激动和担忧而涨得通红，她上上下下打量着陈纤歌，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柳姑娘……她没为难你吧？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呀？”
陈纤歌看着农灵若那双清澈纯净、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心中那股被欺骗、被下毒的憋屈和愤怒，忽然就涌了上来。
他差点就想把刚才在揽月小筑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农灵若，让她知道那个看起来仙气飘飘的柳如烟，其实是个心狠手辣的毒蝎美人！
但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行！不能说！
柳如烟说了，太医院里有她的人。万一他现在告诉了农灵若，消息泄露出去，那妖女狗急跳墙，直接让他“砰”的一声变成大肉块怎么办？
而且，农灵若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告诉她这些，除了让她跟着担惊受怕，没有任何好处。
陈纤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今天已经挤了太多次这种笑容了，脸部肌肉都快僵了）。
“没……没什么，”他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就是……跟柳姑娘探讨了一下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什么的。柳姑娘……学问渊博，见识不凡，小子我……受益匪浅。”
他这番话说得自己都想吐。
农灵若闻言，却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我还担心……”她说到一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柳姑娘那么厉害，我怕你应付不来呢。”
应付不来？何止是应付不来！简直是羊入虎口，差点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陈纤歌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师姐，时辰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研究一下怀里那瓶“续命丹”和那张“催命符”。
“嗯嗯！”农灵若连连点头，她今天玩得也够尽兴了，尤其是见识了自家师弟的“一鸣惊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走走走，我们回去！阿翁肯定也等急了！”
说着，她便拉起陈纤歌的袖子，像来时一样，带着他往玉满楼外挤去。
临出玉满楼大门的时候，陈纤歌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二楼，那扇通往“揽月小筑”的窗户，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一条缝。
朦胧的灯光下，他仿佛看到一双琉璃般剔透的眸子，正静静地注视着他，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浅笑。
陈纤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忙转过头，拉着农灵若，几乎是落荒而逃。
长安的夜，依旧灯火辉煌，歌舞升平。
但对于陈纤歌来说，这盛世的狂欢，已经彻底变了味道。
他的心里，只剩下那十二个时辰的倒计时，和那句如同魔咒般萦绕耳边的——
“不然……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