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宋十鸢都闷在房里看府里的账目,最开始谢桐还会教导她一二,后面发现宋十鸢心算极快,核对账目根本不成问题,谢桐也就不再操心,只由着她翻看账册。
宋十鸢先核对了府里近五年来的支出,已经发现了上百笔不对劲的账目,宋怀壁和宋允两人的支出每个月大约有三四千两,一年下来两人的花销就将近五万两左右。
而宋怀壁一个月的俸禄是银一百三十两,粮二十六石,一整年也不过是一千五百六十两银子,坊间精米的价格是二十文一斤,换算成银钱,加起来是七百多两,也就是说宋怀壁一年的俸禄才两千三百零八两。
难怪母亲会说若只靠宋怀壁的俸禄,府里上上下下都得喝西北风,他这点俸禄竟是连自己一个月的开支都供不上,更不要说养活府上这几十口人了。
宋怀壁支出的账目多是以同僚交际宴请送礼,而宋允的则比较离谱了,大多是写成笔墨纸砚支出,偶有大笔款项则是与同窗往来,夫子节礼,或是采买书画给大儒送礼的名目,宋允的开支有时甚至比宋怀壁还要多上一些,这五年中有三个月,光是他自己一个月的支出就要达上万两。
宋十鸢对着自己画表格整理出来的‘问题账’,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她想不通宋允又不是外头那等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为何开支竟会这般大。
宋十鸢沉思片刻,吩咐道:“怜双,你去将蛮子叔请来。”
怜双应声而去,不多时就将谢蛮子带来。
宋十鸢示意他坐,又叫来怜双奉茶,才道:“蛮子叔,我想请您帮我办件事,这事儿要先瞒着娘。”
谢蛮子神色微微紧张:“小姐是要我做什么事?”
宋十鸢微微一笑,“蛮子叔不用担心,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我这两日正在学看府上的账务,想让你帮我盯一下大哥,帮我查一查他前几日支的九千两银子都花在何处,买了哪些东西。”
“查大公子?”谢蛮子有些犹豫,他是看着宋十鸢长大的,从前常哄着她玩,待她要比宋允亲近许多,到底还是宠溺宋十鸢,他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宋十鸢见他应下,露出笑容来,道:“谢谢蛮子叔,我在看账的时候觉得大哥的开支有些问题,怕他被人骗了银钱,才想着让您去查一查。要是没有问题那便是我多虑了,省得在娘跟前闹笑话,这才想先瞒着娘。”
谢蛮子一听,神色果然放松了许多,还以为她想证明自己看账的本事,又不想闹笑话,这才不愿意在谢桐面前伸张。
“我这就去查,一有消息就过来禀告小姐。”谢蛮子说完,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纤云出声问道:“小姐怎么想起要查大公子的开支了?”
十鸢方才并未让纤云和怜双避出去,所以二人都听见了她和谢蛮子的对话。
“我翻看账册,发现大哥每个月的开支比父亲还要多,就有些好奇那些纸笔是不是当真如此花费银钱。”
纤云道:“早些年夫人也曾问过大公子一回,大公子当时说有些书画内宅女子瞧不出价值,但很受读书人追捧,一幅山水画就能卖上千两,若是前朝出名的文人留下的遗作,那就得上万两,大公子常常四处拜访有名望的大儒,少不了要送些字画,开支上难免就大了些。”
“原来是这样。”宋十鸢低头继续翻看账册,“对了,我看账本上府里大头的收入,除了城外田庄上的,便要属胭脂铺、首饰铺和酒楼了,这都是宋家原有的产业麽?”
那日谢桐一语带过,她没能寻到机会再问下去。
怜双撇了撇嘴,心急口快地道:“哪能啊,这些铺子根本不能算作是宋家的,夫人嫁过来时,宋府就是个空壳子,祖上留下的产业全都败坏空了,老爷说是已经过身的老太爷不善经营,又爱附庸风雅,被人诓骗买了许多不值钱的字画,因而欠了不少外债,把家里的祖产都典当出去了。”
纤云接过话茬:“这几间如今进项红火的铺子,是夫人拿自己的嫁妆赎回来的。当初夫人进门后才发现宋府几乎毫无家底,丫鬟小厮也只剩下三四人,可谓是捉襟见肘,着实有些寒酸。”
纤云看了一眼屋内的陈设,接着道:“府里的宅子是夫人用自己的银子一点一点修葺的,她用嫁妆填补了宋府的空篓子,又用老将军送来的人经营外头的产业,才让咱们府里富贵起来。”
宋十鸢听得瞠目结舌,她娘真是难得的好妻子,不嫌贫爱富不说,还用自己的嫁妆贴补男人,把宋府经营的如此光鲜亮丽!
她这几日看账本,还咂舌过宋家的家底着实丰厚,却不想这竟全是她母亲的功劳。
靠妻子养着,宋怀壁竟还有脸偷腥养外室,这人还真是彻头彻尾的渣男!
宋十鸢立刻抓住关键之处,问道:“当年我娘赎回宋家祖产的凭证单子可都还留着?”
纤云回道:“都留着呢!从前在将军府的时候,老夫人教导过夫人凡是过手的银钱财产,都要留下契书单子,来日出现了纰漏好核对,所以夫人一向有保留凭证单子的习惯。”
宋十鸢:“那便好。”
只要有凭证单子在,便能证明这些铺面并非是宋家的产业,万一来日她娘想通要和离,这些财产不能白白便宜给旁人。
怜双端了果子茶点,劝道:“姑娘歇一歇吧,都看了好几日了。”
宋十鸢伸了伸懒腰,喝了口茶,又吃了块糯米糍粑,“这两日外头都有些什么动静?”
怜双这几日一直打听着周家的动静,听她问起,忙道:“周家如今可风光了,周炳昌入城那日安王亲自出城相迎,皇上赐了周家一处内城的大宅子,还下旨让周炳昌官复原职仍任礼部尚书,周府这几日车马盈门,不过周炳昌倒是闭门不见客。”
宋十鸢啜饮着茶水,口吻平静无波地道:“一回朝就是二品大员,果然是风头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