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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宫山门外的厮杀声渐歇时,苏璇的剑尖正滴下最后一滴血。听雨楼的黑衣修士在星轨大阵中化作飞灰,唯有那个领头的疤面汉子被剑气钉在断柱上,胸口起伏如破风箱。
“留活口!”我按住苏璇的腕子。她蹙眉收剑,星纹袍袖拂过疤面汉子天灵盖,抽出一缕挣扎的魂丝。
“搜魂术对你损耗太大。”我弹指将魂丝封入玉瓶,“不如交给专业的人。”
殿门阴影里转出个圆脸修士,搓着手赔笑:“叶前辈说的是,咱们刑堂的‘千蛛引’最擅长料理硬骨头。”他袖中爬出只碧眼蜘蛛,顺着疤面汉子的耳蜗钻了进去。
凄厉的惨叫在废墟间回荡。苏璇别过脸,望着星宫破损的结界沉默。琉璃穹顶裂开三道豁口,星尘如沙漏般簌簌流淌。
“修复结界需要三日。”星瑶宫主的声音从玉阶传来,她指尖捻着缕星芒,“归墟道友不如趁此闲暇,去尘缘天探探听雨楼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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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天,南离仙城。**
穿过界门时,喧嚣热浪扑面而来。长街两侧楼阁挂着赤红灯笼,穿粗布短打的力夫扛着兽骨穿行,戴面纱的女修在胭脂铺前讨价还价。几个孩童追着糖画摊子疯跑,险些撞翻我的茶桌。
“仙长见谅!”茶摊老板慌忙抹桌子,“南离城三年一度的‘醉仙会’要开了,这几日乱得很。”
邻桌两个散修正在斗嘴。
“听说了吗?醉仙楼新来的酿酒师是个怪人,拿冥河水调酒!”
“冥河水浇花都枯,能喝?”
“昨儿刘老三尝了一口,当场悟出套剑法!”
我搁下三枚灵晶:“醉仙楼怎么走?”
老板眼睛一亮:“往前过三座石桥,挂青铜酒葫芦的就是!不过……”他压低声音,“仙长若去品酒,千万莫提‘往生谷’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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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比想象中冷清。大堂里只坐着个打瞌睡的老掌柜,柜台后却飘着奇异的酒香——似雪后青松混着铁锈的味道。
“客官品酒还是住店?”老掌柜眼皮都不抬。
“听说贵店新酿不凡。”
后堂布帘猛地掀开,探出张胡子拉碴的脸:“要喝什么酒?”这人腰间挂着七个酒葫芦,指甲缝里嵌着青紫色酒糟。
“最烈的那种。”
他嗤笑一声,甩出个陶碗。琥珀色酒液入碗的刹那,竟凝出冰霜纹路。
“‘焚心雪’,三碗倒神仙。”他斜倚着门框,“喝不完赔三百灵晶。”
酒液入喉如刀刮,寒气直透紫府。混沌钟在识海轻震,将酒中暴烈的太阴之力化作暖流。三碗下肚,柜台角落的剑鞘突然嗡鸣,鞘身浮出黯淡的星图。
酿酒师瞳孔骤缩:“你……”
门外忽起骚动。四个听雨楼修士踹翻糖画摊子,领头三角眼揪着个少女的头发拖行:“欠的税钱拖到今日,当爷吃素的?”
少女怀里的酒坛砸在地上,紫红浆汁浸透青石板。酿酒师突然攥碎陶碗。
“沈醉!你躲在女人后面算什么本事?”三角眼一脚踩碎酒坛碎片,“再不还钱,老子拆了你的破店!”
被唤作沈醉的酿酒师,此刻却盯着地上的酒渍发呆。那紫红酒液正化作细流,渗向剑鞘所在的角落。
“这丫头抵债了!”三角眼拽着少女往外拖。
我屈指轻弹,茶沫子溅进三角眼后颈。他怪叫着松手,脖颈迅速鼓起青紫色脓包。
“谁?!”听雨楼修士齐齐拔刀。
“酒钱我替他付。”我抛出一袋灵晶,“再多问一句,你们阁主的铜镜分身就要少一个。”
三角眼脸色煞白:“你怎知……”话未说完被同伴捂住嘴。四人仓皇退走时,老掌柜突然叹息:“客人惹祸了。”
沈醉却蹲下身,蘸着酒渍在石板画符。紫红酒迹随他指尖游走,渐渐显出一幅残缺星图,竟与星宫主殿穹顶的星象隐隐呼应。
“这是‘坠星酿’的配方?”我凝视星图。
他猛地抬头,眼中醉意全消:“你认得星轨?”
少女突然啜泣:“沈叔,冥河上游的往生草……全被听雨楼霸占了……”
沈醉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柜台后的剑鞘剧烈震颤,鞘口溢出青铜色雾气。我袖中混沌钟微热——那分明是往生灯残骸的气息!
“往生谷的草,酿不出好酒了。”沈醉抓起酒勺敲击柜台,竟敲出段古老音律,“但有人偏要喝死人的酒。”
老掌柜突然咳嗽:“阿醉,带客人看窖藏。”
——
酒窖深处寒气刺骨。三千酒坛在黑暗里泛着幽光,坛身星图随呼吸明灭。最深处立着口青铜巨缸,缸壁缠绕着暗红花纹,像干涸的血。
“这是师父用命换来的‘血棠醉’。”沈醉拍开泥封,酒香竟凝成半朵凋谢的海棠花,“喝一口,能见亡魂。”
我舀起半勺。酒液未沾唇,混沌钟突然在识海震响!缸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青铜缸壁浮出张模糊的人脸——赫然是天机阁主的分身!
“砰!”
酒窖顶棚轰然炸裂。三角眼带着黑袍人凌空而立,手中罗盘直指青铜缸:“沈醉!你果然私藏往生酒!”
黑袍人袖中射出九根锁链,链条上挂满青铜铃铛。铃声荡起的波纹让酒坛接连爆裂,血棠醉的香气弥漫成红雾。
“找死!”沈醉抓向墙角剑鞘。
我抢先一步按住剑柄。归墟之力顺着剑鞘灌入地底,整座酒窖突然翻转!无数酒坛飞旋着组成困阵,将锁链绞成废铁。
“星斗移形阵?”黑袍人惊退,“你是星宫……”
话音未落,青铜缸中伸出只巨手将他攥住。三角眼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漫出腥臊水渍。
“回去告诉天机阁主。”我剑尖挑起他下巴,“再碰往生谷的草,下一缸酒就用他泡。”
——
回到大堂时,老掌柜正给少女包扎伤口。沈醉抱着剑鞘坐在门槛上,望着满地狼藉发呆。
“剑鞘里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我抛给他一枚星宫令牌。
他摩挲着令牌上的星纹,突然苦笑:“师父临终前说,等星宫来人取剑,我就能解脱了。”
“现在你自由了。”
“自由?”他仰头灌酒,酒液顺着胡须滴落,“往生谷的根茎都烂了,酿出的酒全是苦的……”
柜台后传来抽泣声。少女抱着破酒坛哽咽:“仙长,听雨楼在谷里种了好多铜莲花,阿爹去采药……被铜佛吃了……”
沈醉摔碎酒坛。暮色里,他佝偻的背影拖得老长,像柄生锈的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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