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清晨的暑气，如同长江支付大楼侧后巷那场关于“代码”和“人情”争论留下的余温，尚未完全消散。顶楼办公室里，雷宜雨刚挂断瘦猴从边境打来的加密卫星电话，边境小额支付接入点推进得还算顺利，老吴那批“省钱平板”省是真省了，但简易摊车在高温下偶尔罢工的毛病，估计又够技术团队喝一壶了。
“宜雨，缅北数据还在掉，但中越边境今早新增绑定商户比昨天多了13%，瘦猴那边打鸡血了。”苏采薇敲打着键盘，实时数据流在她面前的屏幕上蜿蜒跳动，“就是简易摊车的散热……”
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不是敲门，是近乎撞开。赵三强那张平日里山崩于前都不改色的黑脸，此刻竟透着一股罕见的煞白，呼吸急促，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冷汗，手里捏着的保密手机屏幕都还亮着。
雷宜雨和苏采薇同时心头一凛。能让赵三强失态成这样的，绝不会是小事。
“雷…雷总！铁柱…铁柱他…出事了！”赵三强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音。
“什么？！”雷宜雨霍然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铁柱怎么了？！他不是今早刚退休，开车回老家吗？”
赵三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就在刚才，高速刚出江城北环。铁柱开的他那辆老陆巡，刹车突然完全失灵！车子失控冲出高速护栏，翻了……几圈才停下！”他咬着后槽牙，“现在人已经送到省军医院了，初步判断重伤昏迷，多处骨折，颅脑损伤……情况很危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雷宜雨的脚底板窜上头顶。张铁柱！跟着他从武钢下岗潮里一起打拼出来，掌管长江系整个安保和物流中枢，替他们挡过无数次明枪暗箭，被誉为集团“铜墙铁壁”的元老！昨天他还在楼下笑呵呵地拍着老胡他们的肩膀告别，今天就躺进了军医院IcU？
苏采薇脸色发白，下意识捂住了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早上他不是还好好的？车是新车？还是……” 她想起张铁柱那辆开了七八年的陆地巡洋舰，虽然旧，但老吴和他手下那帮技术狂人定期保养改装，能拆能装的都给过了一遍，性能比市面上大部分新车都可靠。
“旧车！铁柱那辆陆巡！”赵三强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眼里喷火，“铁柱啥性子？车就是他另一个老婆！保养记录我查过，最近一次全面检修是两个月前，老吴亲自带徒弟上手的，更换的刹车盘片都是国外进口最好的！老吴的技术，那帮小崽子的细致，雷总您是知道的！”
雷宜雨只觉得一股暴虐的邪火在胸口猛烈燃烧，烧得他喉咙发干。两个月前才全面检修过，还是老吴经手？刹车失灵？偏偏在铁柱告老还乡，刚刚卸下所有担子，踏出江城范围的那一刻？这要不是人为精心策划的“暗箭”，他把头拧下来给老吴当配件！
“人为！”雷宜雨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风暴，“查！给我彻查到底！三强，你亲自盯着！那辆陆巡的所有残骸，哪怕一颗螺丝钉都给我保护好！封存！现场封存！”
赵三强重重点头：“放心，雷总！出事不到十分钟，集团在最近的应急小队就过去了，比交警还快。现场第一时间封锁，残骸全部拉了回来，直接进了咱们自己最保密的技术库，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所有参与检修维护过那辆车的人员名单、流程记录，我已经开始调取了！”
“好！”雷宜雨眼中寒光闪烁，“给老吴打电话，让他把手头所有活儿放一放，立刻！马上去技术库，给我一寸一寸地检查那车！尤其是刹车系统！让他把眼珠子抠出来给我贴上去查！还有……”
他转向苏采薇，语气不容置疑：“采薇，调集你手上所有资源，查！资金、通讯、关联人员！重点查几个方向：第一，铁柱退役后转交安保权力，内部哪个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他不满？特别是那些被铁柱按规矩处理过、或挡了路的旧部！名单找三强要！”
“明白。”苏采薇立刻打开专用数据库权限，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被分割成数个检索窗口。
“第二，”雷宜雨的食指重重敲在桌面上，“缅北！我们刚收缩业务，牌照一落地就限制了高利润交易，断了多少人的财路？那帮亡命徒和背后的豺狼，绝对咽不下这口气！把最近跟我们龇牙咧嘴的那几家缅北合作方，还有他们可能勾搭到的那些江城的鬼魅魍魉，都给老子筛一遍！特别是那个刚被瘦猴免了手续费的吴老板，他那个三百万矿石交易卡的关口，时间点太巧了！”
“已经在交叉比对信息流和资金链异常了。”苏采薇冷静地汇报，专业的数据分析能力让她迅速进入状态。
“第三！”雷宜雨的声音愈发冰冷，“别他妈忘了咱们的‘老朋友’！杭州系！西子湖畔那帮伪君子！刚在货船备份上栽了大跟头，赔了夫人又折兵，连泛亚资产都被冻了一部分。这暗箭，是不是他们借刀杀人，或者干脆亲自下场的投名状？！查查西湖边上那位‘山羊胡子’，他那条绿电提案和抹黑咱们矿场的脏活儿，是不是需要点‘硬料’转移视线或者邀功？！”
“杭州系的动向一直在后台监控中，我会立刻梳理时间线和关联事件。”苏采薇点头，屏幕上一个指向“泛亚控股”和“绿电提案”的加密线程被重点标注出来。
瘦猴的保密电话突然打了进来，估计是听到风声了。雷宜雨没等对方开口，直接低吼道：“你那边边境摊贩稳住！铁柱这边出事了，老子没心情跟你细说！给老子压住了场子，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告！吴老板那鸟人敢有异动，按预案收拾他！”
电话那头瘦猴明显懵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声音也带上了前所未有的凶戾：“宜雨哥！谁？！他妈的是谁干的？！铁柱哥他……”
“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我的人已经在查，你那边是前线，给老子稳住！别添乱！”雷宜雨啪地挂了电话。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电脑风扇的低鸣和苏采薇指尖敲击键盘的急促声响。赵三强沉着脸站在一旁，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初步汇总到他手机上的人员列表。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良久，徐汉卿的电话也打了进来，语气凝重：“雷总，矿场这边的舆情刚有点起色，军报还在准备宣传稿……铁柱的事……”
“压下来！消息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雷宜雨斩钉截铁，“特别是对铁柱老家那边，让三强的人处理好。他那些老战友，我会亲自去说。现在，给我全力查！汉卿，你那边的技术力量，特别是机械材料分析的人手，也准备随时接应老吴！”
“明白！”
挂掉电话，雷宜雨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楼下，汉正街的热闹一如既往，智慧摊车的“嘀嘀”声不绝于耳。几小时前，他还站在这里，听着这声音，为摊主基金的爆满揉着太阳穴微笑。转眼间，血色的阴影已当头笼罩。
铜墙铁壁倒了，倒在了归隐田园的门槛上。这绝不仅仅是一次针对退休功臣的恶毒报复！这是一次对长江系整个安保体系响亮的耳光，是对他雷宜雨核心班底赤裸裸的挑衅！更是敲响了一记刺耳的警钟——安保负责人换代在即，潜在的权力真空和内外部蠢蠢欲动的势力，在缅北动荡、与杭州系决战前夜的交织点，露出了致命的獠牙！
是谁？不满的旧部？被断了财路的缅北毒蛇？怀恨在心的杭州系豺狼？或者是……隐藏得更深的鬼？
雷宜雨望着窗外奔流不息的长江，眼神锐利得能穿透钢筋水泥。水面平静，暗流汹涌。
“采薇，”他没有回头，声音冷冽如刀，“通知‘尖刀连’，进入静默待命状态。通知老魏（魏军），我需要他那边军方医院顶级专家会诊的所有资源支持。另外，让董局（董天）……知道有这个事。”
苏采薇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即在键盘上发出了新的指令：“好。”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江面，也染红了雷宜雨冰冷的瞳孔。楼下的摊车提示音依旧欢快，却再也传不进这间凝固了的办公室。一场没有硝烟，但血腥味刺鼻的内部肃清与危机应对，在张铁柱命悬一线的医院抢救室外，在技术库里那堆冰冷的汽车残骸前，悄然拉开了序幕。暗箭已发，接下来，就该是找出那握弓的鬼手，再将其连根拔除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