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若望阴暗的大牢,他觉得自己这回碰到了恶人!
这个恶人在上一刻还一口一个“尊贵的客人”,下一刻就突然变脸了!
这一路走来不说格外的受人尊敬,最起码礼遇有加。
大明的百姓爱看自己等人也不是心怀恶意。
而是因为对自己长相的好奇,打扮好奇,口音好奇。
汤若望觉得自己等人也没有多大问题,穿的是大明的衣衫,说的是大明话,就连礼仪也都学的差不多。
可就是容易被围观。
汤若望觉得自己等人穿着没有问题,在余令等人眼里那就是大问题。
他们如果不穿大明衣衫其实还好……
穿着大明服饰衣衫的他们……
长衫,四方帽,外加毛发茂盛的他们,这群人走在路上那就不是人,那是一群会说人话的猴子。
沐猴而冠还只是戴了一个帽子……
住在大牢单间汤若望叹了口气,食宿都有了,刚才的土豆吃的还可以,可这住宿实在太差了。
他不明白余令想做什么。
他只是奉命来拿回前辈利玛窦翻译好的书籍,这个很重要,教会很在乎这个事情。
他们对大明北方了解的太少了。
他们想了解大明的京城,也想了解很早就知道的长安。
汤若望听说长安的异族人多,他觉得传教应该来这里,他们应该天生亲近自己。
可是.....
看了看七个伴随兼护卫在祷告,在祈求神的宽恕,汤若望轻轻地转过脑袋。
路上说好的,他们没做到,他们的信仰还是不够坚定!
“余令,你要做什么啊?”
余令要做的事情他自己其实都不知道是什么。
因为那几本书余令根本就看不懂,这些年一直都不知道是什么。
如今余令终于看到了冰山的一角。
从利玛窦那里带回来的洋书是账本也是一本纪实书,是书,也是账本。
可能是因为记载方式的问题……
内容稍显杂乱。
在经过翻译后余令终于知道那些所谓的“教徒”在做什么了!
这群人玩的实在太花了,高超的手段让人瞠目结舌。
书里面的事情要从嘉靖二年开始零散的记载。
嘉靖二年,广州府江门新会西草湾爆发了一场大明朝水军与葡萄牙人的激战,大明完胜并缴获了佛郎机炮。
从这件事开始,那些洋大人知道大明不好惹,就由明转暗,态度也从强硬变得虚心了起来。
因为大明要仿造佛郎机炮,主动开始学习这个东西。
然后见鬼的事情出现了,大明官员见有利可图就动起了歪脑筋。
他们说仿造的不好,容易炸,建议采购红夷鬼的大炮。
于是这群人提前让匠人把大炮造好,找人把大炮运到壕镜澳里转一圈,出来之后那就是洋人做的佛郎机炮了。
这钱来的快,还不被人发现。
为了让这个钱更干净,市面开始有了传言,什么“惟东莞人造之与番制同,余造之在,往往而无用!”
也就是说只有这里造出的大炮是最好的,其余地方造的不好,还得需要洋大人来造。
至于余令认为的红衣大炮其实是一个笼统的称呼。
因为那时候壕镜澳的洋人多为红头发,被称作\"红毛夷\",大明将这些外来的火炮统称为“红夷大炮”。
(非杜撰,清朝为了美化,宣示自己是正统,把夷改成了衣。)
佛郎机炮只是作为其中一种。
也就是说,大明采购的佛郎机炮很多都是自己人造的,左手倒右手,赚了个高价,还能得一个干吏的美名!
这个事情就是大明人在做,做左手倒右手的军火生意。
书里其余部分就是教堂。
看过这些翻译出来的文字后余令才知道大明的广州府那边竟然有那么多的教堂。
这一个个的教堂就是物资流通出去的通道。
是当地富商通海的秘密通道。
嘉靖三十二年,葡萄牙人以“借地晾晒货物”为理由获得了在壕镜澳。
他们一边居住,一边用钱财贿赂官员。
地方官员有利可图,再加上朝堂里斗的厉害没去管这些人。
等到神宗成了皇帝后,朝堂斗的更厉害了,更没有人去管他们。
地方官员默默的拿着他们的“孝敬”,红毛鬼住的心安理得。
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甚至可以说是忽略不计的酬金。
久而久之,红毛鬼就认为这地方是他们的了!
大明实行海禁,南方的那些大族想做海贸生意只能偷偷的做。
可他们也怕死,怕突然有一天朝廷的刀就下来了。
红毛鬼租借的壕镜澳就成了合法的走私口岸。
丝绸,瓷器等好东西,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换白银了。
这些教堂就像帮派分舵,一边传教,一边遮掩走私。
他们想从余令手里拿回这些东西的原因就是这个。
这相当于他们的生财之道,不能让外人得知。
如此,余令也就明白利玛窦在京城没有产业却能活的那么好的原因了!
若没有利可图,那些教堂怎么会如雨后春笋般不断的往外冒。
如果光是靠信徒捐赠的钱来建教堂根本就不用想。
如果真的有这么大本事,他们也不会偷偷的传教了!
看完这些,余令发觉几页翻译出来的东西有点烫手。
余令又想起了小老虎说的话。
他说,礼部侍郎沈?在神宗四十四年的时候请求禁教。
沈?说,他们的教堂已经在南京落地生根了,接连请求了三次,想必他是发现了什么!
在这件事情里,徐光启等人为其辩护。
后面的事情余令也知道,这个案子持续到朱由校登基,沈?被撤职。
这个事情持续了好多年。
在这之前,也有传教洋人被围殴、侮辱、住宅被捣乱、被抓坐牢,被驱逐,但都没有这件事严重。
其实这就是问题,为什么会这么严重就很值得人去深思了。
“娘的,好奇心害死猫啊!”
“几个异族人不至于吧!”
余令望着搭话的茹让摇了摇头,轻声道:
“如果这几位就是替死鬼呢,他们来试探我,试探我知道些什么呢?”
“想多了吧,这么做不是让你知道的更多!”
余令无奈的笑了笑:
“你不懂那群人,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遇到那群人,如果有一天遇到了,他们说什么你都别信!”
“我还是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来试探!”
“所有的试探都是为了得到坚定的选择,这样他们就能用尽全力来对我下死手了,连掩饰都不用了!”
茹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红薯碎碎。
“来吧,来长安试试吧,长安或许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墓,塞到里面连挖坑填土都省了,多方便!”
余令笑了笑,如今的茹让身上有了威仪。
“不要大意,一旦有苗头立刻下死手!”
“那个什么洋和尚你如何处理?”
余令笑了笑,轻声道:
“如果有本事可以留着,如果什么都不会也没必要留着了,咱们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
茹让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边走边说道:
“这个事你就别担心了,你好好的安排你的事情,我安排老六去,看看这群人到底有没有本事!”
余令点了点头,忽然道:
“告诉老六,我听说他们的骨头比我们多两块,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一直都很好奇!”
“你怎么知道的?”
“书上记载的!”
茹让走了,他不在乎这些,余令也不在乎。
哪怕眼前的这个人是汤若望,余令也不在乎。
可若他有本事,他就是汤若望,他若是没有本事他什么都不是,他就是死人!
余令不会因为他是汤若望就高看他一眼。
来到大明,见到了这么多的人,在先入为主的光环之下余令曾仰视过这些人。
可真的了解这些人之后……
余令发现他们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如今的自己都活的战战兢兢,哪有时间去搞什么礼贤下士这一套!
这汤若望是名人不假,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人名罢了!
相比好好地活着,从实际出发做取舍才是最合适的。
看了一眼衙门外面等着的人,余令带着小肥悄悄地从后门离开。
要去延绥的消息放出去了,数不清的青壮都在找门路,都想跟着余令一起去延绥,都希望四千人里有自己。
种地太苦了,还是外出赚钱快。
这群人跟着余令其实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其实就想去搞钱!
什么为国为民,什么保家卫国这都不是他们的想法。
他们就是想搞钱。
如果能搞到钱,还能有军功,就像王不二那样混个武散官也是好的。
别看什么管不了人,好歹是一个官啊!
如果能捡回来一个媳妇,人生就圆满了。
这样好战的情绪不只有西北这块有,全大明的百姓其实都是好战的!
只要上官不贪墨,只要粮饷说到做到给的足足的,大明是真的强。
打到天边也有人挤破头地要跟着你去。
“王大人,选我,选我,别客气,你就往这里打,对,就是这里,我抗的住,上一次是我大意了,没有……”
人倒飞出去了,汉子松开盾牌躺在地上哎呦。
“还可以,不过还得练,敌人的战马冲过来力道比这个还大,哪怕在三十步之外中了火枪,力道依旧十足!”
“王大人,小的这是选上了?”
“嗯,去吧,去找大树,他会教你如何持盾,如何抵消力道,来来,下一位,下一位,预备,扔……”
这一次,余令准备彻底改变战场打法。
后面有没良心炮,前面有手雷,在两者的交替掩护下,火铳对着敌人发射就行,也不知道土默特能不能抗的住。
“好家伙,扔的远就算了,还这么准,恭喜你,今后要发财了!”
“大人,小的以前是在蓝田给人放羊的羊倌!”
这一次的挑人余令没有去参与,从衙门出来后余令直接去了大牢,去看汤若望!
“你的字是末道,我的字是守心......”
“尊贵的客人,我再提醒下你,你的神在看着你呢?”
余令眯着眼望着汤若望继续道:
“别再说你是来解救苦难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那里的君主们试图通过控制教会神职的任命来削弱教会的竞争力对么?”
汤若望慢慢的抬起头。
“在这个变革之际,面对君主的夺权,你们的教廷派你们这些传教士来我大明!”
“不要跟我说什么传教来扩大影响,就算影响再大,也支持不了你们,所以......”
“所以,你们的本质是为了资源,为了钱财,为了各种能为你们教廷所用的东西,包括我们的先进文化!”
余令长吐一口气,喃喃道:
“你们拿着我们先辈继承下来的知识就能笼络权贵,然后就成了他们的传承,让他们支持你们教廷!”
“亲爱的,我说的对么?”
在余令咄咄逼人的话语下,汤若望的心神近乎失守,他都不明白连大海都没见过的余令怎么会对自己那边如此的熟悉。
他连教廷的安排都知道。
可他哪里知道,在后世,在课堂上,历史老师敲着黑板怒吼道:
“看黑板,看黑板,这是要背的,这是要考的,再往后就是第一次工业革命了!”
自己的历史学不完只能囫囵吞枣,可外国的那点事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可以有明确的记载了。
“来,亲爱的,这还有三本书,麻烦翻译好,我走之前要看到全部!”
汤若望又低下头开始祷告!
余令笑了,喃喃道:“正好,我想看看你们的神!”
余令的手掌落下,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被文六指提了过来。
汤若望脸色大变,怒吼道:“野蛮人,野蛮人,余守心你是野蛮人!”
余令龇牙一笑,轻声道:
“亲爱的,我是守心,我也是山君啊!”
(写这一章总是卡审核,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南京教案》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