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镇远关后，二人都没说上过话。
一开始是莫战北忙于战事，后来是佟将军设法阻挠，如今真和自己的心上人走在一起，莫战北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手心微微出汗。
“你没吃饱吧，”钟小小道，“前面有家食肆，咱们进去瞧瞧。”
莫战北望着她清秀的侧颜，耳后根微微发热：“我不饿。”
“你不饿？！”这家伙在小墅村可是差点把她吃穷。
“跟我去个地方。”
莫战北拉上钟小小出城上了南面的小苍山，两人一路向上，到了半山腰一处能将镇远关尽收眼底。
莫战北见钟小小轻车熟路，道：“你来过？”
钟小小：“嗯，来山上采过药。”
莫战北本想带钟小小看风景，不禁有些失落：“小小，这么多年是我亏欠你许多，我与你并未有夫妻之实，若你想…”
莫战北深吸口气，如今钟小小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又是佟将军夫妇的掌上明珠，两人身份悬殊，可放手两字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
钟小小抬头望着莫战北：“若我想什么？”
莫战北心痛难当，仍是道：“若你想有更宽阔的天地，我…愿意和离，但是！”
莫战北望向关外风沙漫天，眼中烈焰滚滚：“若你愿意与我结为夫妻，我所有的军功都是你的。”
“我不需要。”钟小小道。
莫战北心沉到谷底。
“保卫家国是你的职责，我和孩子们只希望你平安归来。”
莫战北没有马上回过神，剧烈的心跳声盖过脑中的纷乱，眼前人眼底的笑意让他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一把将人揉入怀中，又觉不妥，放开钟小小再次确认道：“你愿意？
你说你和孩子们？”
钟小小向前一步，伸手环住他的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轻声道：“傻瓜。”
这段时间若她还没看清自己的内心，那她才是傻瓜。
*
莫战北牵手钟小小的手走在大街上，方才还郑重向钟小小承诺要上门提亲，现在笑得像个傻子。
钟小小来镇远关时女扮男装，莫战北从未向人提起过两人的夫妻关系。一是太忙，二来他说了也没人信，三来，佟将军不让。
当然，这一点他是不会告诉小小的。
佟将军老远就见到两人手牵手，一肚子的气，如果不是怕动摇军心，真想装病一阵。
佟夫人笑逐颜开，她是武将，崇尚简朴实用，可对女儿，她要最盛大的婚礼，最精致高贵的嫁衣，十里红妆，轰动京都，她要让整个京都都知道她找回了女儿。
“你们来得正好，”佟夫人道，“陆大人来信了。”
钟小小前几天已经去信给东宝，告诉他爹娘永远也不会放弃他，他们永远是他最坚强的后盾。
“我看看，”钟小小迫不及待打开家书，“是东宝写…”
钟小小一目十行地读完，手上的信纸飘落在地。
“怎么了？”
佟夫人捡起信一看，道：“真是东宝写的？”
“是他的笔迹。”钟小小指尖微颤。
莫战北也接过信来，信上东宝写道他已决定要认祖归宗。
对于莫钟氏的养育之恩，韩家愿意以千金相赠。
“这个浑小子…”莫战北捏紧了拳头，这哪是什么家书，这是一封断亲书啊。
*
小墅村。
陆大人进屋：“睡了？”
罗婆婆微微点头，坐在炕边轻拍着贝儿，小家伙今日追马车，哭得眼睛都红了，膝盖和手都摔破了。
幸而南宝跟着他师父在邻村装水车，若是让他知道了，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陆大人淡淡地道：“东宝总是要认祖归宗，他做得没错。”
罗婆婆瞧了丈夫一眼，见他唇角紧抿着。
丈夫可以为了她与家族断绝往来，又怎么会认同东宝弃亲情于不顾的行为呢？更何况那韩家是迫于压力才这么做的。
镇远关。
佟将军在院子里踱步，佟夫人开口道：“要不让战北来劝劝？”
佟将军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无奈地挥了挥手。
莫战北原本就等在院外，闻讯立刻赶了过来。
一进屋就瞧见钟小小正在整理行李，见他进来说道：“你来得正好，爹娘不允我去京都，你有没有盘缠？”
莫战北道：“你去了京都也未必能见到人。”
这些话在钟小小决定去京都后，爹娘都和她说过。
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韩家有心防着她，是不会轻易让她见到人的。
“我不管，我要去，”钟小小道，“东宝一定有他的不得已，他一人在那大宅门里，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该有多害怕，我要过去陪他。”
“你冷静点。”
莫战北握住她的手，钟小小反手一挣，莫战北舍不得用力，只能将人牢牢圈在怀中，钟小小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味，鼻尖微酸，终是呜咽出声：“我就不该扔下孩子来镇远关。
当初他们想跟我一起来，有再大的困难，我们一家子都要整整齐齐的。”
“我知道。”莫战北搂紧了她道，“你信我，信佟将军佟夫人，我们一定将东宝找回来。”
*
“娘，咱们真的要离开这儿吗？”
钟小小蹲下身子抱起贝儿，在她玉雪的脸上亲了一下。
半年前东宝离开后，莫战北说服了她，她没有直接去京都找孩子，而是一路飞驰回了小墅村。
贝儿见她回来大哭了一场，可南宝，从邻村回来后知道东宝去了京都后就性情大变。
原本跳脱的性格突然沉默起来，也不再跟着匠人师父东奔西跑学手艺，去了鹿鸣书院日夜苦读起来，钟小小见他如此用功越发忧心忡忡起来。
两个小家伙从小吵到大，打个滚都要斗三斗，谁都看不惯谁，却谁也离不了谁。依着南宝的性格，知道东宝不告而别，说什么也不会原谅。
钟小小放心不下，找到南宝的匠人师父。
如今十里八乡但凡有家底的，都在想法凑钱造水车，南宝的师父忙得连家都顾不上回。钟小小找到他也没说上几句话，倒是南宝的“师弟”们，都是比南宝入门晚的少年们，却一个个恭恭敬敬管南宝叫大师哥。
钟小小请他们吃饭，才得知南宝之前居然失踪过几天。对了下时间，差不多正是韩家派人上门认亲的时候。
到家后，钟小小找来南宝。
南宝专心写字:\"娘，今日夫子的功课没有习完。“
钟小小上前蹲下身，将南宝手中的笔放下，一双小手握在手中，稚嫩的脸庞脱去了稚气，仿佛一夜间长大了。
“不是你的错。”
南宝浑身一震，看向娘亲。
钟小小重复道：\"东宝的事，不是你的错。“
“哇～”，南宝哭得涕泪横流，张开嘴巴，脸朝天拼命喘着气。
贝儿在后院听到南宝的哭声跑过来，见南宝哭得伤心也跟着大哭起来。
等南宝平静下来，钟小小才掏出手绢，替他俩擦了擦通红的小脸。
原来韩家为了逼迫东宝认祖归宗，派人绑架了南宝。
南宝被放回来后将绑架他的两人画像画出来给贝儿看，贝儿一下就认出了他们是韩家的下人。
“画像？你拿来让娘瞧瞧。”
这下钟小小又被震惊到了，南宝跟着匠人师父学作图，人像是用她手作的炭笔画的，说惟妙惟肖也不为过。
这真是天赋啊。
陆大人和罗婆婆都是书画高手，南宝是强力遗传啊。
就连陆大人见了南宝的手稿也是惊讶得说不出话。
如此想来，韩家的目的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一开始不愿认东宝，可忽然又改变主意，要逼东宝认亲，还要他斩断和养父母的关系，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不把事情告诉你爷爷？”
南宝抿着嘴角，不得不说，祖孙俩瘪嘴的神情真是一模一样。
他和陆大人不对盘，两人间本就多了隔阂，更何况陆大人为缓解旱情四处奔走，南宝人都见不到几回，更不可能将事情告诉罗婆婆。
“所以你把事情闷在心里，想连东宝的份一起努力？”
南宝点点头。
钟小小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太忙而忽视了南宝的心情，不然这么大事憋在心里，孩子说不定什么时候憋出大病来。
今夏旱情愈发严重，好在小六他们之前遵循她的指示一直在默默囤粮，钟小小又借着商队收了不少鸭苗养在河道里。
陆大人今年没有下发徭役，鼓励农人勤翻地，在旱地上种植苜宿草，罗婆婆拿出她的全部积蓄近一千两，帮助全县建造水车，缓解旱情。
于是，奇迹发生了。
镇平县竟然在蝗灾下幸存了下来。
这一回全县上下，哪怕是蟠龙镇的赌鬼嫖客，再没有一个百姓骂陆大人的，都说他是青天大老爷。
就小墅村来说，粮食收成可比邻县强多了，蝗虫过境怎么可能不来薅一波？
那钟小小可就关门放鸭子了。
来镇平县的蝗虫本就不多，鸭子们冲进地里没多久就吃了一大半。
最后把鸭子喂得饱饱的，钟小小手里有十三香和细盐，把鸭子做成盐水板鸭，通过商队转手又赚一波。
苜宿草晒干后可以保存过冬，用来养牛也不浪费。
但钟小小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前头等着她。
镇平县的百姓是幸运的，邻县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入冬后第一波流民听说小墅村有粮，就朝他们村来了。
好在钟小小和村民们早有准备，之前就举全村之力在村子周围挖壕沟、树竹墙，钟小小又联合附近乡绅在蟠龙镇施粥才将流民引开。
还来不及松口气，暑热肆虐，瘟疫开始流行。
钟小小坐镇小墅村，为前来求药的乡亲们开方诊治，又一头扎入爷爷的书房钻研。
将有效的验方交给陆大人，陆大人又命人将药方刻在各村入口，还将药剂磨成散剂在城中施药。
书房中功德牌上的数字日夜飞滚，忽然有一日钟小小梦中惊醒。
功德牌金光闪闪，空间升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