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放大镜上的小灯，从碗底的款识开始，一寸一寸地仔细观察。
秦公子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嘴里还念念有词：“这胎质……嗯……这青花发色……”
活脱脱一副电视上专家鉴宝的模样。
台下的人都看呆了。
“瞧瞧，瞧瞧人家这架势！专业的！”
“那可不！秦四海的儿子，能是草包吗？”
“我看那网红小子这回是踢到铁板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杨业。
可这一看，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业根本没动。
他既没像秦公子那样戴上手套，也没去拿桌上的碗。
他就那么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神平淡地扫过那两只碗。
秦公子已经把左边的碗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又小心翼翼地放下，拿起了右边那只，继续他那套一丝不苟的流程。
杨业还是没动。
他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嘿，这小子干嘛呢？”
“不会是看不懂，直接放弃了吧？”
“我看像！装不下去了呗！”
秦公子也注意到了杨业的“不作为”，他放下手里的碗，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杨业，“怎么？难道你隔着空气闻着味儿就能分出真假？”
他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杨业终于有了动作。
把手从兜里拿出来，不理会任何人的嘲讽，径直走到桌前。
双眼开启鉴宝模式，这两个物件的种种信息都出现在眼前。
就这么两眼，够了。
一个，是上周刚出窑的现代工艺品，连火气都没散干净。
另一个，做得倒还像那么回事儿，可惜，是个民国仿前朝的，假货仿假货，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这局，还真他娘的是个局。
秦公子已经放下了放大镜，胸有成竹地站直了身子，与那山羊胡店主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怎么样？看出来了吗？”秦公子抱着胳膊，下巴朝着杨业的方向点了点，“要不要我给你指条明路？省得你待会儿输了，又说我们合起伙来欺负你。”
他没等杨业回答，便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向右边那只碗。
“这只，真的。”
“康熙民窑青花，缠枝莲纹，胎底有跳刀痕，青花发色沉而不浮。虽然不是什么官窑重器，但开门的老物件，错不了。”
一番话说得有模有样，引得台下又是一片赞叹。
“听听！这才叫专业！”
“秦公子牛啊！”
山羊胡店主看准时机，猛地一拍计时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停！秦公子用时，八分十三秒！厉害，厉害啊！”他满脸堆笑地看向杨业，“这位小哥，到你了，你的选择是哪一个？”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杨业身上。
然而，杨业还是一言不发。
他甚至连看都没再看那两只碗一眼，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秦公子，又从秦公子脸上，慢悠悠地移到了山羊胡店主的脸上。
那眼神平静得很，却让店主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
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来？
“喂！问你话呢！”秦公子有些不耐烦了，“是左边还是右边？给句痛快话！是不是看不出来，打算认输了？”
店主也赶紧帮腔：“小哥，你得选一个假的啊！不然就算你弃权了？”
人群里开始骚动起来。
“搞什么啊？快点啊！”
“我看他就是装的，这下露馅了！”
杨业终于动了。
他没去指那两只碗，而是往前走了一步，离那山羊胡店主更近了些，近到能看清他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然后，他笑了。
“我选完了。”杨业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油锅里。
店主精神一振：“哦？那你选的是……”
“我选，”杨业顿了顿，看着店主和秦公子瞬间紧张起来的脸，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你俩。”
“你俩？”
这两个字像两颗小石子，丢进了一潭死水里，没激起什么大浪，就是让所有人都停顿了一下。
啥玩意儿？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出。
“选他俩干嘛？拜把子吗？”
“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山羊胡店主脸上的笑僵了半秒，但常年在古玩界混的人，脸皮都厚。
山羊胡店主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一阵极其响亮的干笑，硬是把那点不自在给压了下去。
“哎哟喂！这位小哥，真会说笑！”他朝着台下拱了拱手，声音拔高了八度，“他这是跟大伙儿开玩笑呢！意思是自个儿没把握，想让我们哥俩替他选一个！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小哥？”
秦公子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
“现在想找台阶下了？晚了。”
他一唱一和，台下的人也跟着一片哄笑，场子又热了起来。
杨业没理他们，就那么站着，像是在看一出排练了无数遍的蹩脚戏剧。
就在这时，人群里一个穿着夹克的胖子扯着嗓子喊。
“他不要我要！秦公子看上的东西，还能有假？我出五万！”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瘦猴立马跳脚：“五万就想拿康熙民窑？老张你睡醒没？我出八万！”
“十万！”
“我加两万！十二万！”
价格就这么三言两语地拱了上去，跟火上浇油似的。
山羊胡店主乐得满面红光，一双手揣在袖子里来回地搓，嘴上还假惺惺地喊着：“各位老板别急，别急嘛！价高者得，规矩都懂！”
秦公子抱起了胳膊，悠悠然地用下巴点了点台下那片狂热，那姿态，是在等着杨业的难堪。
可杨业没动，也没说话。
那个喊价到十五万的胖子脖子都粗了一圈，旁边的瘦猴还在不依不饶地往上抬。
秦公子在台上整理着自己名贵的腕表，而那山羊胡店主，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小声哼起了小曲儿。
一出戏。
好一出戏。
杨业轻轻地“呵”了一声。
台下的叫价声戛然而止。
“你们唱得这么热闹，”他慢悠悠地开了口，“是不是……把正事儿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