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医务室地板上织出细密的光纹。
宁祉煜先醒了过来。
他眨了眨眼，意识逐渐回笼，右手钝痛，胃部空虚，鼻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然后他看到了姜枝。
他的公主蜷缩在陪护椅上，黑发散乱地铺在脸颊边，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她怀里抱着他的外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是即使在睡梦中也害怕失去什么。
宁祉煜轻手轻脚地起身，动作却牵动了输液管，金属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姜枝立刻惊醒，眼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却在看清他的瞬间亮起来。
\"几点了？\"
她声音沙哑，下意识摸手机。
宁祉煜没回答。
他单膝跪在椅子前，指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做噩梦了？\"
姜枝怔了怔，突然别过脸：\"...没有。\"
这个动作让她颈侧露出来，宁祉煜看到那里有道浅浅的红痕，是昨晚她睡在椅子扶手上压出的印子。
一股酸涩感涌上喉头，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
姜枝惊呼，下意识环住他脖子。
\"床上睡。\"宁祉煜把她放到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病床上，\"椅子不舒服。\"
姜枝挣扎着要起来：\"这是你的——\"
\"我的就是你的。\"
宁祉煜按住她肩膀，声音突然低下来，\"...一直都是。\"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某个隐秘的锁。姜枝安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单。
晨光中，宁祉煜看到她眼下淡淡的青色，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再睡会儿。\"
他拉过被子盖住她，\"我去准备早餐。\"
刚转身，衣角却被拽住。
姜枝的手指勾着他的t恤下摆，力道很轻，却让他动弹不得。
宁祉煜回头，对上她湿润的眼眸。
\"去年全国赛...\"
姜枝声音轻得像羽毛。
宁祉煜呼吸一滞。
那个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知道。\"
他握住姜枝的手，拇指摩挲她纤细的腕骨，\"都过去了。\"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谁听。
姜枝望着少年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从未释怀。
她轻轻松开手指：\"...去做早餐吧。\"
宁祉煜点头，却在转身瞬间红了眼眶。
医务室门关上的刹那，他靠在墙上深呼吸，右手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戒指盒，那是他准备的求婚戒指，内侧刻着他们初遇的日期。
厨房里，宁祉煜系上林景买的小熊围裙，开始煎蛋。
油花迸溅的声音中，他突然感到背后一暖，姜枝从后面抱住了他，脸贴在他脊背。
\"不是让你再睡会儿？\"他声音发紧。
姜枝没回答，只是收紧手臂。
宁祉煜能感觉到她呼吸的热度透过单薄t恤灼烧皮肤，像团小小的火焰。
这个认知让他手一抖，锅铲\"当啷\"掉在地上。
\"枝枝...\"
他转身将人抵在料理台边，声音暗哑，\"我忍了一周了。\"
姜枝抬眼看他，黑眸清亮如星。
宁祉煜俯身逼近，却在即将触到她唇瓣时被一根手指抵住。
\"全国赛要紧。\"
姜枝轻声说，\"可以吗？\"
宁祉煜僵住，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欲望。最终他泄气般将额头抵在她肩上：\"...好。\"
这个委屈的姿势让姜枝心软成一团。
她揉了揉少年乱糟糟的黑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栀子香，是她洗发水的味道，不知又何时被他偷偷用了。
\"蛋要糊了。\"她提醒道。
宁祉煜不情不愿地松开她，转身抢救煎蛋时耳根通红。
姜枝看着他泛红的脖颈，突然想起去年今日，少年也是这样系着围裙给她做早餐，却在饭后把她压在沙发上亲到缺氧。
\"给。\"
宁祉煜递来餐盘，煎蛋做成心形，旁边用番茄酱画了只简笔锦鲤，他的游戏Id\"Koi\"的由来。
姜枝眼眶发热。
她低头切蛋，却听到对面椅子拖动的声音，宁祉煜紧挨着她坐下，大腿贴着她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
\"坐自己位置。\"姜枝推他。
宁祉煜纹丝不动，反而凑得更近：\"不要。\"他舀了勺粥喂到她嘴边，\"啊——\"
这个幼稚举动引来刚进餐厅的商时序一阵咳嗽：\"打扰了。\"
射手转身就走，却又折回来拍了张照片，\"粉丝福利。\"
\"删了。\"宁祉煜冷脸。
商时序晃了晃手机：\"直播间三万人都看见了，#Koi喂食play已经上热搜。\"
姜枝抢过手机，看到满屏弹幕：
【啊啊啊煜宝宝好乖】
【bubble耳根红了！】
【这俩什么时候结婚】
她锁屏扔回去，却听到宁祉煜在耳边轻笑：\"他们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热气喷在耳廓，姜枝手一抖，叉子划过瓷盘发出刺耳声响。
宁祉煜趁机又喂了口粥，嘴唇几乎贴着她耳垂：\"枝枝姐，我不会被冷落吧？\"
这句话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让整个餐厅都安静下来。
林景的牛奶盒\"啪\"地掉在地上，沈烬之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quel amour bruyant.（好吵闹的爱情）\"
姜枝红着脸推开宁祉煜：\"训练去！\"
训练室里，老吴正在调试设备。
看到宁祉煜，他挑了挑眉：\"能打？\"
\"能。\"宁祉煜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右手腕上还缠着绷带。
姜枝皱眉：\"再休息一天。\"
\"不要。\"
少年打开电脑，黑眸执拗，\"二十五天倒计时了。\"
这句话像根刺扎进姜枝心里。
她沉默地分发战术本，却在递给宁祉煜时被他勾住手指，少年掌心滚烫，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上午的训练赛对阵二队。
宁祉煜选了裴擒虎，打法比平时更凶残，六分钟就推上高地。当对方水晶爆炸时，他摘下耳机看向姜枝，眼神亮得惊人。
\"怎么样？\"
姜枝低头记录数据：\"反野节奏比平时快12秒，但蓝区视野有漏洞。\"
宁祉煜凑过来看她的笔记，呼吸喷在她颈侧：\"哪里？\"
\"2分38秒。\"
姜枝指向屏幕，\"这里你从龙坑绕，如果对方辅助在这个草丛——\"
话没说完，宁祉煜突然用笔尾挑起她下巴：\"这里该亲一下当奖励。\"
全队起哄声中，姜枝拍开他的手，却瞥见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阴霾，仿佛她分析得太透彻是种罪过。
这个认知让她喉咙发紧，突然明白了什么。
午休时，姜枝在资料室整理tG的比赛录像。门被轻轻推开，宁祉煜端着餐盘进来，上面摆着芝士蛋包三明治和水果切块。
\"吃饭。\"
他把餐盘放在她面前，自己则坐到对面，长腿无处安放地抵着她的。
姜枝咬了口三明治，芝士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是她最喜欢的搭配。
宁祉煜支着下巴看她，眼神柔软得像在看什么珍宝。
\"tG的打野...\"
姜枝指向屏幕，\"Night的入侵习惯很有规律。\"
宁祉煜笑容淡了些：\"嗯。\"
\"2分38秒左右，他一定会看这个草丛。\"姜枝暂停画面，\"如果我们中单提前埋伏...\"
她滔滔不绝地分析着，没注意到少年逐渐紧绷的下颌。
直到宁祉煜突然站起来，双手撑在她椅背上，将她困在双臂之间。
\"枝枝。\"
他声音发紧，\"你为什么对tG这么了解？\"
姜枝怔住。
显示器冷色调的光晕染着宁祉煜泛红的眼睑，使他活像只受伤的小狼犬。
她突然明白他在害怕什么，她分析得越透彻，越像是在为交接工作做准备。
\"职业习惯。\"
她轻声说，抬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别多想。\"
宁祉煜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淤青。他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敲门声打断。
\"战术会议。\"
老吴在门外喊，\"五分钟后。\"
空气凝固了一瞬。
宁祉煜慢慢松开手，转身时肩膀垮下来，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姜枝看着他的背影，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下午的战术会议持续了三小时。
姜枝详细讲解了针对tG的\"镜+火舞\"双刺客体系，宁祉煜全程安静地听着，只在关键处提出几点修改意见。
当会议结束，他第一个起身离开，背影透着说不出的孤寂。
晚餐时，宁祉煜反常地坐在了离姜枝最远的位置。
他机械地咀嚼着食物，右手时不时按揉手腕，眉头微蹙。姜枝隔着餐桌看他，想起医务室里那支被藏起来的神经抑制剂。
\"煜哥。\"林景小声问，\"手疼？\"
宁祉煜摇头，却在下意识去拿水杯时碰翻了盐罐。
白色颗粒洒了一桌，像场微型雪崩。
他盯着那片狼藉，突然起身离席。
姜枝追到阳台时，宁祉煜正趴在栏杆上抽烟。
夜色中，烟头明灭的红光映着他紧绷的侧脸，右腕的绷带在月光下白得刺眼。
\"给我一根。\"姜枝伸手。
宁祉煜皱眉：\"你不抽烟。\"
\"现在想了。\"
他们对视几秒，宁祉煜妥协般叹了口气，把烟掐灭。
\"疼吗？\"姜枝碰了碰他的手腕。
宁祉煜摇头，却在她指尖划过某处时轻颤了下。
姜枝解开绷带，看到下面新增的伤口，不是摔门时划的，而是整齐的几道，像是被什么锋利物品刻意制造的。
\"宁祉煜！\"她声音发抖。
少年抽回手，眼神飘忽：\"不小心...\"
\"撒谎。\"
姜枝攥紧他的衣领，\"你答应过不再这样！\"
宁祉煜突然笑了，笑容惨淡得像凋零的花：\"那你呢？你答应过不会走，去年为什么消失？\"
这句话像把刀，精准地捅进姜枝最柔软的地方。她松开手，后退一步，却看到宁祉煜眼中瞬间涌上的悔意。
\"对不起。\"
少年慌乱地抓住她手腕，\"我不是...\"
姜枝甩开他，转身时眼泪已经掉下来。
她快步走向宿舍，却在拐角处被一股大力拽住，宁祉煜从背后抱住她，双臂箍得她肋骨生疼。
\"我错了...\"
他声音哽咽，\"别走...别再消失了...\"
姜枝在他怀里转身，看到少年满脸泪痕的样子，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
她抬手擦去他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傻子。\"
她轻声说，\"我没要走。\"
宁祉煜将脸埋在她颈窝，呼吸灼热：\"那你为什么...研究tG那么仔细...\"
\"因为要赢啊。\"
姜枝揉着他后颈，\"你不是要拿冠军吗？\"
少年抬起头，黑眸湿漉漉的：\"拿了冠军...你就永远不走了？\"
这个问题太沉重，姜枝不知如何回答。
她踮脚吻了吻他眼尾的泪痣：\"回去睡觉吧。\"
宁祉煜眼睛亮起来：\"一起睡？\"
\"宁祉煜！\"
\"就睡觉！\"
少年急忙解释，\"我保证什么都不做...就是...抱着你睡...\"
他眼巴巴望着她的样子活像只乞食的幼犬，让姜枝下意识就松了口。
半小时后，宁祉煜抱着枕头站在她宿舍门口，头发还滴着水。
他穿着姜枝买的那件滑稽恐龙睡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上的痣。
\"说好只是睡觉。\"姜枝警告道。
宁祉煜点头如捣蒜，却在关灯后立刻将她捞进怀里。
他右手紧扣她的五指，左臂环住她的腰，鼻尖埋在她发间深深吸气，像是要把她的气息刻进肺里。
\"枝枝...\"
他在黑暗中轻声说，\"我爱你。\"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层层涟漪。姜枝背对着他，眼泪无声滑落。
她想起宁父那句\"你能给他什么未来\"，想起医务室抽屉里的神经抑制剂…
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颤抖，收紧了手臂：\"冷吗？\"
姜枝摇头，转身将脸埋在他胸前。
宁祉煜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她悄悄伸手抚上他右腕的伤疤，却在下一秒被抓住手指。
\"痒。\"
宁祉煜轻笑，吻了吻她指尖。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姜枝听着少年逐渐平稳的呼吸，轻轻吻了吻他下巴。
\"我也爱你。\"
她极轻地说，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然而黑暗中，宁祉煜的睫毛剧烈颤抖了下，右手无意识地收得更紧。
他其实醒着，却选择假装沉睡，就像他们都在假装那些横亘在前的难题不存在。
窗外，夜空中倏然掠过一道银光，眨眼间便消隐在无边的黑暗里。
姜枝的视线钉在天花板上，心里默念：再贪恋二十几天，也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