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将那半块干硬的桂花糕用锦帕层层裹好时,指尖触到糕点边缘的裂纹,像触到第69次轮回那个寒夜的冰棱。那晚她躺在冷宫里,咳得撕心裂肺,朱允炆偷偷从狗洞塞进来这块糕,孩子的小手冻得通红,却举着糕说“李姨,父皇说吃了这个就不冷了”。后来她才知道,那孩子为了偷这块糕,被吕氏用戒尺抽了十下,手心肿得像馒头,却对着她笑得露出豁牙。
【轮回记忆:第69次,她把桂花糕掰了半块喂给朱允炆,孩子吃得急,噎得直翻白眼。她拍着他的背,看着冷宫的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突然觉得这宫里的孩子,无论谁的血脉,都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朱元璋找到她时,她正把剩下的糕塞进孩子怀里,他的剑鞘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却在看见她嘴角的糕渣时,突然红了眼眶,“你就这么饿?”】
“小主,李德全在殿外候着,说陛下让您去暖阁一趟,说是……有要事商量。”春桃捧着件貂裘进来,领口的狐毛是新鞣的,泛着柔和的光,“他还说,陛下特意让人在暖阁备了冰糖雪梨,说是给您润嗓子的。”
李萱接过貂裘时,指尖在毛领上顿了顿。这狐裘是第72次轮回朱元璋亲手剥的,那年冬天特别冷,她夜里总咳,他就去猎了只白狐,亲自盯着宫人鞣制,说“这毛软,贴着皮肤不凉”。可她没穿几次,就被郭宁妃的人剪碎了,碎毛混着雪落在地上,像一地的星星。
“知道了。”她系好貂裘的系带,铜镜里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昨夜又梦见观星台的箭,箭头穿透身体的疼,比醒着时还清晰。“让李德全稍等,我去净个手。”
净手时,冷水激得她一个激灵,掌心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这伤是第51次轮回被马皇后的金簪划破的,当时她跪在坤宁宫的青砖上,血顺着指缝滴在金砖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马皇后坐在上首,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着浮沫:“本宫说过,不该碰的东西,别碰。”
暖阁的炭火烧得正旺,李萱刚进门就被一股热浪裹住,朱元璋正坐在榻上看奏折,案几上的冰糖雪梨冒着热气,甜香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他抬头看见她,立刻放下奏折,招手让她过去:“过来暖暖,外面风大。”
李萱挨着他坐下,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颤。这是第78次轮回,他越来越习惯这样的亲近,不像最初几次,碰一下她的手都会红了耳根。
“陛下找我来,是为了三月初三的事?”她拿起银勺舀了口雪梨,甜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
朱元璋嗯了一声,指尖在奏折上敲了敲:“锦衣卫查到,时空管理局的人在城郊买了处宅子,里面藏着不少祭祀用的法器,还有……你母亲的踪迹。”
李萱的手猛地一颤,银勺掉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有担忧,有心疼,却没有半分怀疑。
“她……她还好吗?”她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动的蛛丝。
“听暗卫说,她被人看着,行动不自由。”朱元璋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萱儿,别担心,朕会想办法救她。”
李萱的眼眶突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第70次轮回,她也是这样问起母亲,那时的朱元璋只是冷冷地说“时空管理局的人,死不足惜”。可现在,他却愿意为了她,去救一个可能是敌人的人。
“陛下……”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丫头。”朱元璋笑了,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你的母亲,就是朕的岳母,朕岂能不管?”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但你也要答应朕,到时候别冲动,一切听朕的安排。”
李萱用力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对了,”朱元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枚玉佩,雕着只展翅的凤凰,玉质温润,正是她第65次轮回丢失的那枚。那时她以为是被郭惠妃偷了,气了好几天,朱元璋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让人翻遍了整个后宫。
“陛下怎么找到的?”她的指尖在凤羽的刻痕上摩挲,那里的棱角被磨得光滑,显然是被人经常摩挲。
“在马皇后的库房里找到的,压在箱底,上面落了层灰。”朱元璋的声音冷了些,“她倒是藏得严实。”
李萱的心沉了沉。马皇后藏她的玉佩,是想做什么?第65次轮回,她正是因为丢了这枚玉佩,才被马皇后诬陷“心怀不轨,私藏外戚之物”,差点被废了位分。
“她怕是早就知道这玉佩对我的重要性。”她将凤佩系在腰间,与双鱼玉佩隔着衣襟相贴,“说不定,她和时空管理局的交易,就和这些玉佩有关。”
朱元璋的眉峰蹙了起来:“有这个可能。”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朕已经让人盯着那处宅子,等三月初三那天,一网打尽。”
李萱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宫墙的轮廓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她知道,这平静的夜色下,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
“对了,朱允炆那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他今日告诉我,吕氏让他三月初三把英儿引到观星台。”
朱元璋的眼神冷了几分:“那孩子倒是还算老实。”他转过身,握住她的肩膀,“朕已经让人把朱允炆接到东宫住了,和英儿作伴,吕氏那边,暂时动不了她,得留着她当诱饵。”
李萱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她就怕朱元璋会迁怒朱允炆,毕竟这孩子是吕氏的儿子。
“陛下,”她突然想起件事,“双鱼玉佩合璧之后,真的能定住时空吗?”
朱元璋的眼神闪了闪:“不知道,但朕相信你。”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不管能不能,朕都会护着你,护着英儿,护着这天下。”
这承诺掷地有声,像颗石子投进李萱的心湖,漾起圈圈涟漪。第78次轮回的他,终于不再是那个为了大局能牺牲一切的帝王,他学会了爱,学会了守护。
“时辰不早了,朕送你回去。”朱元璋拿起她的披风,细心地给她系好,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带着炭火的温度。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偶尔有巡逻的禁军经过,看见他们,都恭敬地低下头,没有人敢打扰这难得的宁静。
快到承乾宫时,李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朱元璋:“陛下,第36次轮回,你说要废了后宫,只留我一人,还算数吗?”
朱元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当然算数。等这事了了,朕就下旨,后宫只留你一位李才人,不,是李皇后。”
李萱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那些轮回的苦都值了。第78次的风,终于吹来了春天的气息。
回到承乾宫,春桃正焦急地等着,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小主,您可回来了!刚才东宫来人,说朱允炆殿下把自己锁在房里,说……说要等您回来才肯吃饭。”
李萱的心一暖:“我去看看。”
东宫的偏殿里,朱允炆正坐在桌前,小手托着下巴,看着桌上的饭菜发呆。听见脚步声,他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李姨!”
李萱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不吃饭?是不是不合胃口?”
朱允炆摇摇头,小手拉着她的衣角:“李姨,我娘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了?”他的眼圈红了,“我听见乳母说,父皇要把我过继给太子妃娘娘。”
李萱的心一软,这孩子终究还是怕被抛弃。她拿起勺子,舀了口菜喂到他嘴边:“不管你过继给谁,你都是你娘的儿子,也是……也是父皇的儿子,没有人会不要你。”
朱允炆张开嘴,嚼着菜,眼泪却掉了下来:“可我娘总打我,她是不是不喜欢我?”
李萱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想起第71次轮回,朱允炆因为打翻了吕氏的药碗,被按在地上打了二十下,屁股都打烂了,却咬着牙没哭一声。那时她就想,这孩子心里该有多苦。
“她不是不喜欢你,是不知道怎么喜欢你。”她替他擦掉眼泪,声音放得更柔,“等她想明白了,就会对你好了。”
朱允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口小口地吃起饭来。李萱看着他,突然觉得,或许这一次,她不仅能护住朱雄英,还能护住这个同样可怜的孩子。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孩子认真吃饭的小脸上,也照亮了李萱眼底的决心。
第78次轮回的夜,格外宁静。但李萱知道,这宁静只是暴风雨前的预兆。三月初三越来越近了,一场硬仗就在眼前。
但她不怕了。
因为她的身边有朱元璋,他的承诺是这深宫里最坚实的铠甲;她的手里有双鱼玉佩,那是能定住时空的希望;她的心里,有无数次轮回积累的勇气和爱。
这一次,她要和他一起,撕开所有的阴谋,护着她想护的人,走到一个没有轮回的明天。
她轻轻拍着朱允炆的背,看着他吃饱喝足睡过去,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
睡吧,睡醒了,又是新的一天。离希望,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