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的指尖碾碎梅花糕上的糖霜时,甜粉簌簌落在掌心,像极了第61次轮回她咳出的血沫。那时她被关在天牢,淮西勋贵的人隔着铁栏递来块发霉的糕点,她刚咬了一口就剧烈咳嗽,血珠溅在牢门上,混着铁锈的腥气,牢卒在外面冷笑:“李才人,这可是陛下特意赏的‘恩典’。”
【轮回记忆:第61次,朱元璋踹开牢门时,她正蜷缩在稻草堆里,嘴角的血痂结了又裂。他抱起她的动作太急,带起的风卷走了她手里的半块糕点,龙袍扫过她冻裂的脚踝,烫得她瑟缩了一下。“谁让你们这么对她的?”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手里的玉佩被攥得咯咯响,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天牢里的牢卒全被杖毙,淮西的三个国公连夜被抄了家】
“小主,马皇后派人送了盆绿萼梅来,说是……贺您昨日在宫宴上‘受惊’。”春桃抱着件狐裘进来,鼻尖冻得通红,“那花盆看着沉得很,抬花的小太监手都在抖,李德全偷偷说,花盆底下似是埋了东西。”
李萱将梅花糕推到一旁,糖霜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绿萼梅是马皇后的命根子,第72次轮回她亲手在坤宁宫种了十年,去年冬天刚开了第一朵,今日竟舍得送人?她想起第55次轮回马皇后送的那盆“同心兰”,花盆里埋着条小蛇,半夜钻出来缠在她手腕上,蛇信子舔过皮肤的凉,比死更让人窒息。
“抬进来吧。”她往炭盆边挪了挪,指尖拢在暖炉上,“让那小太监进来回话,就说本宫要问问养花的法子。”
绿萼梅被抬进来时,枝桠上还挂着冰碴,花瓣却开得正好,白得像雪。抬花的小太监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露出的手背上有块月牙形的疤——是第68次轮回给郭宁妃递毒酒的那个,后来被她借故杖责,右手差点废了。
“皇后娘娘说,这梅花开得旺,能给小主冲冲晦气。”小太监的声音发颤,膝盖在青砖上磕出轻响,“还说……还说让小主细看花盆里的‘心意’。”
李萱的目光落在花盆边缘,果然有圈新鲜的泥土,用银簪挑开表层,露出下面埋着的油纸包。纸包里是半枚虎符,铜锈斑驳,正是三年前朱元璋失踪的调兵符——第67次轮回,这虎符成了马皇后诬陷她勾结外臣的铁证,她被绑在刑台上时,看着马皇后站在高台上笑,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只听见朱元璋说“斩”。
“替本宫谢过皇后娘娘。”她将虎符重新埋好,银簪在花盆里搅了搅,故意让泥土盖住指印,“这梅花开得好,赏你二两银子,回去告诉娘娘,本宫定会好生照看。”
小太监接过银子,脚步踉跄地退出去,转身时袖角扫过门槛,露出里面藏着的短刀——刀鞘上的龙纹,是锦衣卫的制式。李萱的眉峰挑了挑,马皇后竟连朱元璋的人都敢收买?
“春桃,去看看那小太监往哪走了。”她摘下头上的银簪,簪尖在烛火下泛着寒光,“顺便告诉李德全,查查这小太监近几日的行踪,尤其是……有没有去过淮西勋贵的府邸。”
春桃刚走,朱雄英就抱着个锦盒跑进来,盒盖没盖严,露出半支玉笛:“姨母!允炆哥哥说这笛子能吹出凤凰声,你听听好不好听?”
李萱接过玉笛时,指尖在笛孔上顿了顿。这玉笛是常遇春给常氏的嫁妆,去年秋天朱雄英玩闹时摔断了,怎么会突然复原?她对着光细看,断裂处用金线缠得极密,线头上还沾着点朱砂——是时空管理局祭祀用的血砂,第70次轮回观星台的石盘上,这种朱砂积了厚厚一层。
“这笛子是谁给允炆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腹摩挲着金线,“是不是……穿黑袍的人?”
朱雄英的小脸瞬间白了,小手揪着她的衣襟:“是……是允炆哥哥说,昨夜有个黑袍叔叔敲他窗户,把笛子塞进来的,还说……吹响了就能见到娘。”
李萱的心脏猛地一沉。吕氏竟连朱允炆的窗户都能摸到?她想起第69次轮回,朱允炆也是这样被人半夜塞了只布偶,里面藏着引蛇的药粉,结果东宫闹了三天蛇灾,朱雄英被吓得发了场高烧,差点烧坏了脑子。
“英儿乖,”她将玉笛放进锦盒锁好,钥匙塞进袖中,“这笛子不能吹,吹了会招来吃人的黑影,知道吗?”她捏了捏孩子冻得发红的耳垂,“去告诉允炆,把黑袍叔叔给的东西都交出来,姨母给你们买糖画,比凤凰声好听多了。”
朱雄英似懂非懂地点头,刚跑到门口,就和朱允炆撞了个满怀。朱允炆手里攥着张纸条,小脸白得像纸,看见李萱就往她身后躲:“李姨,娘……娘让我把这个给你,说……说看了就知道该怎么做。”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吕氏的笔迹:“三月初三,观星台,带玉佩换你母命。”
李萱的指尖捏紧了纸条,纸角硌得掌心发疼。母亲果然在她们手里!第58次轮回,她们也是这样用母亲的安危要挟她,她傻乎乎地带着玉佩去了观星台,结果被绑在祭台上,看着母亲的“幻影”在火里挣扎,而真正的母亲,那时正站在台下冷笑。
“允炆,”她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孩子,“你娘还说什么了?”
朱允炆的眼泪掉了下来,小手攥着她的衣袖:“娘说……说要是你不去,她就……就再也回不来了。”他突然抓住李萱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吓人,“李姨,你去吧,我不想娘死……”
李萱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孩子眼里的恐惧太真,真得让她想起第73次轮回,朱允炆跪在她面前,磕着头求她救吕氏,额头撞在金砖上,血顺着鼻梁往下淌,像条红虫子。
“允炆听话,”她替孩子擦掉眼泪,指腹擦过他冻裂的唇角,“你娘不会死的,陛下会派人去救她。”她将纸条塞进炭盆,火苗舔舐着纸页,字迹蜷曲成灰烬,“这张纸,谁也不许说见过,包括你娘,知道吗?”
朱允炆点点头,抽噎着说:“我知道,娘说……说这是我们俩的秘密。”
李萱看着他转身跑向朱雄英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两个孩子,一个被当成诱饵,一个被当成刀,而她们的母亲,正躲在暗处,用亲情的血浇灌仇恨的毒花。
“小主,查到了!”春桃掀帘进来,手里捏着张字条,“那小太监昨夜去了魏国公府,徐达的儿子徐辉祖亲自接的他,李德全说,徐辉祖最近和时空管理局的人走得很近。”
李萱接过字条,上面是锦衣卫画的简图,魏国公府的后墙有个狗洞,正好通向城郊那处藏法器的宅子。她将简图叠好塞进袖中,与虎符的位置隔着层衣襟,两处的凉意在皮肤上洇开,像块冰。
“去告诉李德全,盯紧徐辉祖,”她往炭盆里添了块银炭,火苗腾地窜起来,“另外,让人把东宫的窗户全钉上铁网,晚上加派三倍人手守着,一只蚊子也别放进去。”
暮色渐沉时,朱元璋来了,带着身风雪,龙袍下摆沾着冰碴。他刚进门就脱下披风扔给李德全,大步走到李萱面前,先摸了摸她的手,又往她怀里塞了个暖炉:“外面雪下大了,冻着了吧?”
李萱往他怀里靠了靠,暖炉的温度透过两层衣料渗进来,熨帖得让人心头发软:“陛下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要和徐达议事吗?”
“推了。”他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拍着,像哄孩子似的,“比起那些老狐狸,还是我的萱儿重要。”他顿了顿,指尖划过她鬓边的碎发,“马皇后送的那盆梅,你没动吧?”
李萱抬头看他,眼底的惊讶藏不住:“陛下知道?”
“她那点心思,朕还猜不到?”朱元璋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虎符的另一半,去年朕故意让徐达‘偷’走的,就是为了钓出他身后的人。”他将两半虎符拼在一起,严丝合缝,“没想到,竟钓到了马皇后这条大鱼。”
李萱的心猛地一松,原来他早有安排。第78次轮回的他,终于不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帝王,他的棋局,比她想象的更深。
“那……母亲呢?”她的声音带着颤,指尖攥紧了他的衣袖,“吕氏说……说母亲在她们手里。”
朱元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朕已经让人去查了,你母亲的身手,时空管理局的人未必困得住她,说不定……是她故意让吕氏传消息的。”
李萱的心跳漏了一拍。故意的?母亲想让她去观星台?
“别担心,”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胡茬扎得她发痒,“三月初三朕陪你去,不管是你母亲还是时空管理局的人,朕都替你挡着。”
李萱埋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觉得眼眶发热。第78次轮回,她终于不用再一个人揣着秘密发抖,他的肩膀够宽,能替她扛起所有风雨。
“陛下,”她突然想起件事,从妆匣里拿出那支玉笛,“朱雄英的笛子,被人动了手脚,里面有血砂。”
朱元璋接过玉笛,对着光看了看,突然笑了:“这金线缠得倒巧,正好能藏东西。”他将笛子拆开,果然从笛管里倒出张字条,上面画着观星台的布防图,标注着时空管理局的埋伏点。
“是你母亲画的。”他指着笔迹,“这勾线的手法,和你给朕看过的手札一模一样。”
李萱的心脏狂跳起来。母亲果然在暗中帮她!
“她这是……”
“她在给你铺路。”朱元璋将字条收好,指尖在她手背上画着圈,“时空管理局怕是内讧了,你母亲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异己。”他顿了顿,眼神沉了些,“但这趟浑水,我们不得不蹚。”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压得梅枝咯吱作响。李萱看着窗纸上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觉得那些轮回的苦都有了意义。第78次的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陛下,”她仰头看着他,眼里的光比炭盆还亮,“等这事了了,我们去江南好不好?听说那里的春天,有开不完的花。”
朱元璋笑了,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好,你想去哪,朕都陪你。”
夜渐渐深了,炭盆里的银炭烧得正旺,映得两人的脸颊发烫。李萱知道,三月初三的关,不好过。但她不怕了。
因为她的身边有他,手里有母亲留下的线索,心里有无数次轮回攒下的勇气。
这一次,她要亲手撕碎所有阴谋,让寒梅不再泣血,让春天真的降临。
她往朱元璋怀里缩了缩,听着他哼起不成调的江南小调,在风雪声里,慢慢闭上了眼。
梦里,好像真的有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