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一阵忙音，汪书记那头电话挂断后，刘丰喜表情讷讷的握着话筒，抬眼看向天花板，感觉就像天塌了似的，心中一片黯然。
“完了，这下全完了，东江机械厂…要拱手让人了。”
半晌之后，刘丰喜无奈的长叹一口气。
胳膊拧不过大腿。
一边是冉冉升起的政坛新星，另一边是正在走下坡路，工资都快发不出的东江机械厂。
孰轻孰重，领导心里有数。
刘丰喜也不傻，他急得不是东江机械厂更名改姓，送给陈俊生做政绩，而是担心保不住自己的铁饭碗。
可惜，领导不急，他再怎么急，都没用。
陈俊生做事不讲规矩，是因为他有强大的背景和过人的实力支撑，尤其在东江地区，能跟他掰一掰手腕的人，屈指可数！地委书记汪翰林算一个，云山县委一把手张玉栋只能算半个。
“俊生同志莅任云山县第一天，先对惠民煤站动手，紧接着又去视察铜川煤矿，查封六个矿井，随后带人跑到地区来，试图强行接管东江机械厂，动静越闹越大。”
东江地委书记办公室里，汪翰林同志先是提笔在云山县铜川煤矿所在的地图上画了个圈，再抬头看向自己的老搭档：“光宗同志，你怎么看？”
徐光宗不急不躁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给汪书记递了一支，顺手再帮他点上：“依我看，那小兔崽子应该是想在云山县建火力发电厂。”
“翰林书记，你觉得呢？”徐光宗说完自己的见解后，又不动声色地把皮球踢回到汪翰林脚下。
“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固然很好。”
汪翰林语气不咸不淡，吸了口烟，接着说道：“不过俊生同志还是太年轻了，这火力发电厂，哪是他想建就能建的？把云山县那点财政底子掏干净，也只是杯水车薪。他刚上任，很多基本情况都还不了解，急什么？”
“就是，年轻人，太急躁了。”
徐光宗点点头，顺着汪书记的话音展开说道：“主持经济工作，最忌讳急于求成，盲目追求政绩。小陈这孩子，虽然在搞经济这方面颇有心得，但作风过于激进，不够沉稳。需要再历练历练。”
“但不管怎么说，年轻干部渴望为老百姓办实事的迫切心情，值得肯定。”
徐光宗话到最后，轻描淡写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汪翰林挑了挑眉毛，老徐这一口一个“小兔崽子”，“小陈这孩子”的，简直就是毫不避讳地护犊子，而且他的立场十分明确：我家孩子犯了错，做家长的批评几句，合情合理。外人，当着我的面，说话最好注意点。
“俊生同志搞经济这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
汪翰林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微微一笑，态度缓和道：“全粮液酒厂和饶城兵工厂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要是能再接再厉，把东江机械厂盘活的话，对咱们来说，也是实打实的政绩。”
“至于东江机械厂整体搬迁到云山县这件事，我想应该不是陈俊生的主意。”汪翰林弹了弹烟灰，眼里精芒闪烁。
“呵呵。”徐光宗笑了笑，不予置评。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把东江机械厂整体搬迁到云山县，大概率是机械厂某个干部打小报告时，故意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一面之词。
别的不说，单论云山县现有的电力供应，保障基本民生尚且吃力，哪还有余力去维持机械厂的日常运转？
陈俊生又不傻，他目地要在云山县新建火力发电厂，只需搞定煤炭资源、发电设备、技术人才和建设资金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拿下整个东江机械厂。
这其中，最难最难搞定的一项，无疑是，建设资金。
“光宗同志，我听说，俊生同志跟港城的某个大资本家，私交甚笃？有这回事吗？”汪翰林掐灭了手中的烟，随口一问。
“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徐光宗笑着摇摇头，随后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港城那边有几位爱国商人，跟燕京宋家，关系匪浅。”
“哦？”汪翰林眼睛眯起，随即恍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这样啊。”
汪翰林还不知道，此时陈俊生已经走进东江邮电局，给远在莞城的林佳慧打了通长途电话，盛情邀请她和李家四小姐来东江游山玩水，品尝山珍野味。
“俊生，我不是驳你面子哦，主要是公司这边的事情太忙了，实在脱不开身。”
林佳慧一边接电话，一边看文件：“婉君那边最近应该比较闲，我打电话帮你问问她有没有空，好不好？”
“好。”
陈俊生点头一笑：“辛苦你了，堂姐。”
“你都叫我堂姐了，还这么客气干嘛？”
林佳慧跟陈俊生见面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对他的印象却是极好的，一贯把他当自家弟弟看待：“对了，婉君前几天还跟我说起你了。”
“她说我什么了？”
陈俊生有些好奇。
“她说…”
林佳慧故意停顿一下，然后用粤语开玩笑道：“几时同我执翻剂啊，益下你啦。”
陈俊生愣了愣。
“哎呀，差点忘了，你懂白话的。”
林佳慧掩唇而笑。
“咳咳。”陈俊生咳嗽两声，不说话。
“好啦，我胡说八道的，你别多想，我这就联系婉君，回头再给你发电报。”林佳慧笑盈盈地挂了电话。
“行。”陈俊生点头应下，挂电话前多说一句：“天冷了，记得多穿件衣服，小心着凉啊，姐。”
“知道啦。你也是，保重身体。”林佳慧心头泛暖，甜笑着挂断电话。
陈俊生忙完这茬，太阳已经下山，肚子也饿了。
今天的午饭是云山县委书记张玉栋安排的“接风宴”，按规矩，晚上陈俊生要回县政府大院参加“欢迎宴”。
不过，陈俊生今晚没打算回云山，索性就让全程陪同的县公安局长吴胜利回去通知一声，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县政府常务会，“欢迎宴”顺延到明晚。
陈俊生自己则是要和罗援朝一起回趟毛家湾，顺便把小爱也带上，见见家乡父老。
“俊生回来了！”
“哎呀，这车子可真气派！”
“大半年没见，一眨眼都当上大干部了。”
“文曲星下凡，就是不一样……”
毛家湾的乡亲们夸起人来，就是这么直接。
陈俊生上大学以后，一年到头都难得回几次老家。
之前带徐艺璇回来给老妈扫墓，正值农忙季，大家都没怎么注意到他。
这回就不一样了，刚吃过晚饭的乡亲们全都围了过来，热切又熟络的跟陈俊生攀谈。
其实乡亲们还不知道陈俊生现在是云山县的县长，不过在他们的印象中，只有高级干部，才够资格乘坐高档小轿车。
“援朝，你跟着俊生，也真是赚大发了啊。”
“哟，这姑娘是谁？”
“长相和身段有点像宋瑶同志，仔细看吧，这小脸蛋细嫩细嫩，白白净净的，也就跟俊生差不多年纪。”
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我叫宋小爱，宋瑶是我的堂姐。”宋小爱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这时，罗援朝的堂弟，罗冠勇壮着胆子问了句：“小爱同志，你有对象没？”
“没呢。”宋小爱笑着摇头，又兴致勃勃地问：“你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本以为罗冠勇会不好意思接茬，没想到这小子真的很勇，直接毛遂自荐：“你看我咋样？咱俩处对象，你看行不行？”
“嗯哼？”
宋小爱有点小惊讶，随后唰的一下抓住陈俊生的手，挡在自己眼前：“不好意思啊，同志，天黑了，我看不见…”
“哈哈哈。”
宋小爱的动作又娇又俏，惹得周围的乡亲们都在笑。
“小勇，你狗日的想啥好事呢？”
罗援朝骂骂咧咧的走到堂弟跟前：“小爱同志是北大才女，排队追求她的优秀男青年，至少能从咱毛家湾大队排到朝阳公社去。走走走，跟我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
说完，罗援朝抬手就把人给拎走了。
等乡亲们各回各家后，陈俊生转头问一句：“小爱，你会不会做饭？”
“会啊。”宋小爱点头，笑容甜美的回应道：“洗衣做饭、带孩子，挑水砍柴、针线活，我全能。”
“嚯，差点没看出来，我家小爱竟然还是贤妻良母型，失敬失敬。”陈俊生既惊讶又客套。
“本来就是的。”
宋小爱欣然接受陈俊生的好评，很快又叹了口气：“但是…我今天好累啊。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着，等某个好心人把热饭热菜送到床前…可怜可怜我。”
“其实我也有点累。”陈俊生想推脱。
宋小爱就用手指轻轻勾住他的衣角，抿着嘴唇，不说话，表情有点小可怜，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陈俊生转头看地面，不看她。定力真不是一般的强。
“就这一次嘛。行不行？”
宋小爱终于开口央求道：“姐夫…”
陈俊生头皮发麻，但还是硬气：“叫陈县长。”
“噢~”宋小爱很乖的噢了一声，然后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喊道：“陈县长，陈县长，陈县长……求求你了，就这一次。下次你躺着，我做饭，行不行嘛？”
“行了行了。”陈俊生终于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我做饭，我做饭给你吃，我这就做饭去。你进屋躺着吧。”
“好嘞。”宋小爱眉开眼笑，粉面桃花般一下子就开心起来，发尾轻摆，连蹦带跳地进屋去了。
陈俊生扭头看向她的背影，心中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他很快就摇摇头，转身打开汽车后备箱，取了食材，走进厨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