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局长对方才关于“策反”的惊悚推论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猜测（心理操控、精神标记、生物武器）并未置评。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在会议室凝重的气氛中缓缓扫视，最终，出人意料地落在了角落里一位年轻的女记录员身上。
“小陈啊，” 刘局长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辈的关切，与刚才的冷峻判若两人，“我记得你家孩子刚满一岁吧？怎么样，带得累不累？家里请的保姆还顺手吗？”
这突如其来的家常话题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被点名的年轻记录员小陈更是猝不及防，手一抖，笔差点掉在记录本上。她赶紧坐直身体，脸上掠过一丝疲惫，迅速调整表情，恭敬地回答：“谢谢刘局关心！是…是挺累的。保姆嘛……” 她苦笑了一下，带着所有新手妈妈都懂的无奈，“换了三四个了，说实话，都不太满意。”
“哦？哪里不满意啊？” 刘局长饶有兴致地追问，仿佛真的只是在关心下属的生活琐事。
小陈打开了话匣子：“有的手脚不干净，有的太懒散，有的呢，又太精明了，老想着给自己捞好处。最核心的问题……”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感觉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总想跟主人平起平坐，或者暗地里占便宜，界限感太模糊了。”
刘局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觉得，中国哪里的保姆最好？或者，有没有听说过哪里的保姆口碑特别好？”
小陈想了想，很实在地说：“刘局，不瞒您说，我打听过不少用过保姆的朋友同事，基本上……没有特别满意的。就算那些号称顶级家政公司培训出来的，价格死贵，毛病也不少。”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倒是有个从美国回来的闺蜜说过，她们在那边请的菲律宾保姆，那才叫一个省心。”
“菲律宾保姆？” 刘局长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好在哪里呢？”
小陈回忆着闺蜜的话，语气带着一丝复杂：“她说啊，那些菲佣‘懂规矩’。主人家就给她在储物间或者楼梯下安排个壁橱那么大的地方睡觉，她也毫无怨言。吃饭呢，就在厨房角落自己吃主人家剩下的，从不要求同桌或者开小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界限感特别清晰，绝对不会僭越。哪像咱们这儿的保姆……” 她摇摇头，“惯得跟二主子似的，稍微不满意就甩脸子，想让她吃剩饭睡壁橱？门儿都没有！早闹翻天了！”
“懂规矩…界限感…不僭越……” 刘局长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满意的神色。他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转向另一边一位面容严肃、带着些风霜之色的中年男子。
“老张，” 刘局长的声音恢复了沉稳，“你前段时间带队从美国抓回来不少‘红通’要犯，辛苦了啊。审讯过程中，有没有深入了解一下，这些家伙，当初在国内，位置不低吧？钱也不少赚吧？有的甚至年入几个小目标也不在话下。为什么就鬼迷心窍，非要相信美国人那些空口白牙的许诺——什么移民保护、政治庇护——就敢出卖国家核心机密，或者把国有资产往死里贱卖？就为了跑到美国去当个二等公民？他们在中国，还有什么拿不到的吗？”
被点名的老张，是负责海外追逃的行动组长，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他“呵”地冷笑一声，声音洪亮，带着一股铁血之气：“为什么？那还用说嘛刘局！在中国，当官有党纪国法像紧箍咒一样箍着，一步行差踏错，万劫不复！就算富可敌国，也有法律盯着，有社会舆论监督着，想为所欲为？门都没有！哪里像美国——” 老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锐利，“那地方，有钱有势，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是真的可以把人不当人！只要你有足够的钞票和律师，法律都能给你绕过去！那种凌驾于规则之上、把别人踩在脚下的‘自由’和‘权力’，才是他们真正向往的！出卖祖宗算什么？只要能换来那种无法无天的‘快感’！”
“有钱有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把人不当人…” 刘局长缓缓地、清晰地重复着老张这最后两句话。
老张自己说完，也猛地停顿住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整个会议室，刚才还因为老张激昂的发言而略有波动，此刻却陷入了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寂静。每个人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小陈关于菲佣“懂规矩、不僭越”的描述，老张关于红通分子向往美国“为所欲为”的剖析，与屏幕上那些凝固的、带着诡异笑容、以扭曲姿势“等待吸收”的躯体画面，如同破碎的拼图碎片，在刘局长无声的引导下，开始疯狂地旋转、碰撞、试图寻找契合点！
绝对的权力！
凌驾于一切规则之上的支配感！
将他人彻底物化、工具化、视为可随意摆布之物的“自由”！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死寂！
是方局长！他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实木会议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他整个人霍然站起，脸上再没有半点儒雅，只剩下一种被闪电劈中般的、混杂着极度震惊与彻底了悟的狂潮！他死死盯着刘局长，眼神炽热得仿佛要燃烧起来：
“老刘！老刘啊！！” 方局长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前所未有的敬意和一丝后怕，“不愧是中国顶级的心理学家！拨云见日，直指本心啊！我…我全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平复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震撼，然后一字一顿，声音如同淬火的寒冰，清晰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美国人…他们给零号（王月生）的‘饵’，根本不是什么金钱、美女、地位…那些东西对他毫无意义！”“他们展示的，是‘权力’！是‘为所欲为’的终极形态！”
“他们是在告诉他：看！跟着我们，你可以像在船上对待那些‘塞壬’一样，对待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
“你可以把泰丽雅·伍威夫特这样的全球偶像，变成你脚下等待‘吸收’的容器！你可以让那些训练有素的特工，心甘情愿、带着满足的笑容，摆出最屈辱的姿势，成为你权力展示的一部分！你可以无视一切道德、法律、甚至人伦的底线！只要你想！”
“那艘船，就是他们为他搭建的、一个微缩的‘美式天堂’——一个只要拥有绝对力量，就能肆意践踏规则、将他人彻底物化、享受绝对支配快感的‘天堂’！”“他们不是在‘策反’他…”
方局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他们是在向他‘献祭’！献祭那些美女的尊严，献祭泰丽雅的价值，甚至献祭他们自己特工的‘人性’，以此向他证明：只有在美国主导的秩序下，他这种超越凡俗的存在，才能获得这种将世界踩在脚下的、毫无顾忌的‘终极自由’！”
“他们想用这场扭曲的‘权力启蒙’，诱惑他！告诉他：来吧，加入我们，整个世界，都将成为你脚下‘等待吸收’的祭品！”
方局长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死寂的会议室中隆隆滚过。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屏幕上，那些凝固的、姿势扭曲的躯体，在方局长惊世骇俗的解读下，骤然焕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新意”——那不再仅仅是仪式的残留，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血淋淋的“权力美学”展示！是美方向王月生递出的、一张通往“绝对支配”地狱的、染血的邀请函！
寒意，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他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个国家的谍报行动，而是一种对人类文明底线最赤裸、最疯狂的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