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城城主府的议事厅内,烛火在青铜灯台上明明灭灭,将三人的身影拉得颀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晃动的鬼影。
雷震天单手抚着玄铁重刀的刀鞘,指腹摩挲着上面凹凸的兽纹,目光如炬地盯着林羽澄,带着审视与探究。
许宣则斜倚在雕花窗棂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紫檀木卡牌盒的边缘,盒面光滑温润,是常年触碰才有的质感。
窗外透进的月光给他苍白的脸色镀上一层银霜,让他本就俊雅的面容多了几分清冷。
“林羽澄,想不到你竟然突破到了玄级。”雷震天率先开口,声音因连日激战而带着几分沙哑,却难掩其中的震惊。
说话时,玄铁刀鞘不经意间磕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厅内格外清晰。
林羽澄垂眸避开对方锐利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玄级灵力在体内如暗流涌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经脉传来的细微刺痛——那是强行突破留下的后遗症。
“侥幸而已,在秘境中得了些奇遇,才得以进阶。”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
雷震天重重叹了口气,起身推开那扇绘着饕餮纹的檀木窗。
窗轴转动发出“吱呀”的声响,夜风裹挟着未散的硝烟味与血腥味涌入室内,吹动了烛火,也吹乱了他鬓角的白发。
“你可知,你这‘侥幸’,打乱了我们筹谋已久的计划?”
月光恰好落在林羽澄脸上,照亮了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道:
“什么计划?”
“你不会真以为,蛇城的底蕴就只有摆在明面上的这些吧?”雷震天转身时,身上玄黄重甲的甲片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空荡的厅内回荡。
“几周前,十万大山的妖潮就有异动,在山外发现了数处被啃食干净的村民。
我们故意在秘境开启时抽调城内精锐,摆出防御空虚的假象,就是要引蛇出洞,逼出那个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
烛火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仿佛被窗外的夜风吹得不稳。
林羽澄望着雷震天眼中跳动的火光,脑海中忽然闪过在秘境中遇到的蓝莹莹。
难道五毒教与这妖潮背后的黑手,本就有所勾结?
“那四头玄级妖王,以蛇城的实力并非打不过。”许宣的折扇轻轻敲在窗棂上,发出“笃笃”的金石之音,打破了厅内的沉默。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道:“雷城主与我联手,杀了他们不成问题。
我们真正的目标,是想引出那头躲在十万大山最深处的鹰王,它才是这些妖王的统领,也是妖潮异动的根源。”
林羽澄眉头紧锁,心头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终于明白,为何雷震天面对三大妖王时虽吃力却未见慌乱,为何许宣迟迟不出全力——他们本就没打算速战速决。
“所以……我突破玄级,出手斩杀妖王,反而打破了你们的诱饵布局,让鹰王察觉到了异常,藏得更深了?”
雷震天看着他因自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有惋惜,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欣赏。
“确实如此。但你在秘境中斩杀蓝莹莹、揭穿慕容海阴谋的事,我们都已从幸存者口中得知。”
他顿了顿,声音缓和了些,道:“你护住了秘境中的同伴,也算是大功一件。”
“抱歉,城主,我不知道会这样。”林羽澄涩声道,心中五味杂陈。
体内的玄级灵力仿佛被这句话激怒,开始在经脉中翻涌,如同一群失控的兽群,撞得他脏腑隐隐作痛。
雷震天摆了摆手,玄铁重刀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半弧,留下浅浅的刻痕。
“无妨。这次没引出鹰王,下次再布网便是。蛇城守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等些时日。”
他的语气豁达,眼中却藏着一丝忧虑,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妖潮爆发时,蛇城是否还能安然无恙。
沉默在厅内蔓延,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许久,一直静静观察的许宣忽然开口,他盯着林羽澄看了许久,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异常认真,折扇“唰”地展开,挡住了半张脸,扇面上水墨勾勒的白蛇吐着信子,灵动如生。
“你怕是强行突破的玄级。”他的目光透过扇骨的缝隙射来,像两柄淬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向林羽澄的隐疾,皱眉道:
“尤其是在体内五行灵力失衡的情况下,强行融合异种灵力,无异于饮鸩止渴。”
林羽澄的指尖骤然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许宣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却如重锤般击中他最隐秘的痛处,让他浑身一震。
那日在秘境深处,为了对抗蓝莹莹,他别无选择,只能强行融合两颗灵珠。
狂暴的灵力几乎将他的经脉撕成碎片,若非他急中生智,利用另外三件分别蕴含土、水、火元素的宝物暂时压制,勉强维持住五行平衡。
可这种平衡极其脆弱,就像走在钢丝上,随时可能崩塌,要不是八九玄功的强大,早就在雷劫之下化作焦土。
雷震天听到这话,浓眉瞬间拧成了疙瘩,他没再多问,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两粒泛着淡淡金光的丹药,推到林羽澄面前。
“这是‘固脉丹’,吃了吧。虽不能根除隐患,却能暂时滋养你受损的灵脉,让灵力运转平稳些。”
林羽澄接过丹药时,指尖触到玉瓶的冰凉,这才发现雷震天的手掌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粗糙却充满力量。
他将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润的药力顺着喉咙滑入丹田,如春雨般滋润着干涸的经脉,体内紊乱的灵力果然稍稍平复了些,那阵阵刺痛也减轻了几分。
“这是九壳寒冰。”许宣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递来一块巴掌大的冰晶。
冰晶通体剔透,寒气逼人,冰中隐约可见九条细小的白蛇,每条都首尾相衔,形成一个完美的冰环,仿佛天生就长在其中。
丝丝缕缕的寒气顺着指尖蔓延,瞬间驱散了体内的燥热。
“你体内金木二气相冲最烈,这东西产自极北冰原,至阴至寒,能暂时帮你锁住躁动的灵力,延缓失衡的速度。”
林羽澄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接过。
冰晶的寒气温透骨髓,却奇异般地安抚了体内那些蠢蠢欲动的灵力,让它们如同被冰封的河流,暂时归于平静。
其实,无支祁曾反复叮嘱过,单一灵珠的力量太过霸道,必须凑齐五颗,才能彻底炼化融合,形成真正圆满的五行灵力。
而他当时为了突破,别无他法,强行将两颗灵珠的力量灌入体内,就像用脆弱的陶罐去盛放滚烫的岩浆,随时可能爆裂开来,粉身碎骨。
这也就是妖兽攻城时,林羽澄为什么不协助雷震天斩杀烈焰狮王,而是解决一些凡级、玄级的妖兽
“多谢前辈。”林羽澄将冰晶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襟渗入心口,让他混乱的心绪也平静了几分。
许宣不语,忽然转身,望向窗外被月光照亮的十万大山。
远山如黛,轮廓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他的声音轻得仿佛夜风,却清晰地传入林羽澄耳中:“林羽澄……我看好你。”
话音刚落,烛火毫无征兆地骤灭,室内陷入短暂的黑暗。
林羽澄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只听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破空声,再等他点燃烛火时,许宣已消失不见。
唯有窗棂上残留着几片泛着淡淡蓝光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如星,那是碧磷毒蟒被黑鳞妖猿打落的鳞片,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雷震天望着空荡的窗棂,忽然朗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无奈,也有几分了然:“这小子,还是这么神出鬼没,连句道别都没有。”
林羽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冰晶,感受着体内渐渐平复的灵力,心中却明白,这只是暂时的。
窗外,十万大山的轮廓在月光下静静蛰伏,仿佛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林羽澄望着那片深邃的黑暗,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他,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化解危机的方法,集齐五颗灵珠,否则不仅自身难保,更可能拖累身边所有的人。
烛火再次摇曳起来,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挺拔而孤绝,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等待着破晓时分的交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