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调息一口，李闲手一招，冰篮顺势而下。
“师傅！”齐看水满脸担忧。
“无妨，”李闲摆手道，“把了了送过来，我看看她的伤势。”
觉察到谢了了情况有些奇怪，他语气带了几分急切。
齐看水不敢耽搁，赶忙将谢了了抱过来。
李闲的手搭在谢了了的脖颈上，灵力串经走脉，检查她体内的伤势。
越是查探，他眉头皱得就越紧，显然是情况不乐观。
齐看水怀抱谢了了，浑身湿哒哒的，大气也不敢喘。
他以一种相当难受的姿势挺腰，方便李闲查探她的伤势。
眼看李闲脸色越来越黑，不祥的预感随之升腾而起。
“师傅，了了她……没事吧？”齐看水咽了口口水。
看到了了时，她好像已经在河里扑腾了很长时间，已经处于昏迷的边缘。
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恐怕早在盏茶时间之前，了了便已经沉入河底，无声息地去世。
李闲不应，只是心头的火气越来越盛。
看情况，了了起码在水中挣扎了半个时辰有余。
距他试剑处不过二十余里的位置，他却没有察觉，十之八九是有人刻意遮掩女孩的踪迹。
若非生死之际，了了法府觉醒，气机暴增，生生破开了神识的遮蔽，他甚至连齐看水一并落水的情况也不知晓。
而这附近的修士，除了李闲也就只有云化一人。
再联想到云化口中的“上钩”之语，凶手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游学路上读过几本医书，李闲自然知道谢了了已然不治，就连他身上的灵药也救不回分毫。
只是她神府中有股道火在孕育，吊住了她最后的生机，叫她能勉强喘气。
她最后的生机，全凭这口道火吊住。
火若熄灭，人也将随之而去。
但偏偏了了神府内另有股灵力，与云化才将使出的招式同出一源，正在砸毁她蒸腾母气的道火。
灵力每一次闪烁，道火便微弱一分，此时已经进入几不可见的境地，空余将息未息的火苗罢了。
“师傅……师傅，你说话呀？师傅？”齐看水已经有了哭腔。
李闲的沉默让他猜到了什么，却又心怀侥幸，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
这可是谢了了。
是要陪看水剑仙看万万次花开花谢的谢了了。
若是了了走了，以后漫山开过苦李花，自己一个人又如何看的过来？
“趁现在……多跟了了说几句话吧…”李闲声音有些干涩。
云化的灵力已经将了了的神府破坏，四处漏风。
道火风中摇曳，已经没有再盛的可能性。
纵使师兄在这里，恐怕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
李闲的话语让齐看水如遭雷击。
他怔怔地跪坐在那里，只觉着天在一块一块地向下坠落。
砸在他头上，砸在他胸口。
天旋地转，处处破烂。
“齐…看水……”微弱的声音在齐看水怀中响起。
声音实在太小了，比蚊子哼哼还要小。
“我在呢。在呢。”齐看水抓住谢了了的手，连连回应。
以前他总嘲笑了了说话的语气黏糊不好听，现在却如听仙乐，怎么也听不够，
“你还活着。真好…”谢了了笑。
能救下齐看水，那她在梦中同那身着道衣之人做的交易就不亏。
“不好不好，咱俩都活着，那才叫好呢。”齐看水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鼻涕下淌，看上去相当滑稽。
“嘿嘿，你看着好好笑。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你......”
“只要你活着，我以后天天逗你开心，好不好？求你了，你不要丢下......”
“嘘……”谢了了的目光已经瞟向远处，“爹爹来接我了……”
她本就是偷跑出来找爹爹的，现在爹爹来接她，她只想扑到他的怀中，使劲嗅他身上的味道。
半个月没有见过你了，爹爹。
了了偷跑出来，没经过娘亲同意，您不会怪我吧。
想了想，谢了了又是一笑。
爹爹什么时候怪过了了。
谢了了的眼皮耷拉下去，嘴角的笑意尚未扩散，但依旧很甜。
“了了！了了！”齐看水大恸。
握着的手没有了回应的力道，他却不敢撒手。
他知道，如果他放手了，了了的手就会直接垂下去，像死了一样。
只要他还握着，那了了就还活着。
可是……
为什么他手上越来越没劲……连抓住了了的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嫩白的手终究无力地垂下，齐看水大急，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四岁的小男孩短短两天的时间，经历了两场生离死别。
一场关于他的父亲，一场关于他的朋友。
前者在李闲的努力下回转，后者最终撒手而去。
他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
齐看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阴沉着脸的父亲，与对面床上睡着的吴妈。
她的眼肿了一大圈，即便是睡着也有泪水无疑是流出。
“了了……师傅……”齐看水艰难开口，嗓子干哑得宛如两天天没喝过水一般。
实际上他也的确已经两天滴水未进。
水中泡了太久加上情绪的剧烈波动，齐看水被李闲送回来之后，已经昏睡了两天，不曾苏醒。
“嘘。”齐信远瞪了他一眼，眉目间净是怒气。
齐看水脖子缩了一缩——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
刘家雪轻打丈夫一下，走近摸摸齐看水的额头，确定烧已经退了，才将他揽入怀中，轻声道：“你爹不是对你发火……只是……”
刘家雪的话语未尽，叹口气，看向吴秋了的方向：“你吴妈哭了两天了，刚刚睡下。别出声，让她多睡会儿……”
吴妈哭了两天……
那就说明了了去世不是梦。
齐看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轻轻吐出四个字：
“我要喝水。”
一旁的齐正适时递来一瓢井水，齐看水咕咚咚咽下。
水清凉解渴，怎么也喝不够。
齐看水水瓢盖脸，大口大口吞咽，直到瓢里的水越来越少，味道也越来越咸。
难喝。
真难喝。
他胃里一阵抽搐，翻江倒海，叫他回忆起滔河中央的起起伏伏。
齐看水翻身而起，冲到洞穴之外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如果……如果他不贪睡，早起来些，会不会更早发现了了溜出去的事实？
如果……如果他水性再好些，让了了能多换几口气，了了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如果……如果他也开了仙途，那个枯藤桥上、高高在上的修士，是不是就不敢拿了了的生命开玩笑？
如果......如果他是看水剑仙......
齐看水趴在地上，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他不敢抬头，怕高处的椿灵看到自己眼底的愤恨。
该死的山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