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绣订餐那天来过，前台小姑娘说话细声细语，还是挺好相处的。
再说，他们是来花钱的，地上踩的脏也没办法，外面下雪，谁能保证鞋底子干净的？
“没事，走，这么冷的天，进去暖和暖和。”
苏锦绣率先推开门，热气瞬间涌出来。
她说了订餐房间号，服务员立即领着上二楼。
苏林氏等人面面相觑，平时话最多的二妗子一声不坑，眼睛偷偷瞟了瞟四周环境，又跟没事儿人一样，大步朝前。
雅间里，雪白桌布椅套洁净的有些晃眼，杯盘碗盏反射出清冷的光。
除了苏锦绣，其余人脚步再次迟疑。
她们紧紧跟在苏锦绣身后，目光掠过擦得锃亮的玻璃转盘、叠成小塔的白餐巾上，这咋坐？
碰一下就得弄脏了。
最终还是苏锦绣带头儿先坐，大伙儿才拘谨落座，一个个双腿并拢，坐的认真又僵硬。
酒菜都是提前就点好了的，服务员没在这里待着。
苏锦绣跟秦如意说起店里的琐事，大伙儿才慢慢放松下来。
赵凤兰等人也很快过来，赵娜娜、董晚晴还有三个小孩子都跟着过来。
李梦以及赵凤兰娘家大姐临时有事，没办法过来，赵凤兰当面做了解释。
其中最激动的是董晚晴，她上来就热络的抓住苏锦绣的手不肯松开。
“锦绣姨，我给准备了十条毛毯，明天早上给送你家去！”
“我们厂新研发出来的，比毛巾被暖和，花样儿也好。”
苏锦绣原本也打算见了面问问毛巾被的事儿，她起了头儿，苏锦绣顺着话茬儿道：“都是自己人，这么客套。”
“晚晴，你们年底订单多吗？能给匀出来三十条毛巾被，五十块枕巾不？一百块毛巾。”
“我这准备年底做个活动，到时候来买糟子糕啥的，参与抽奖，谁抽中算谁。”
听见苏锦绣说起这个，董晚晴立即屋里其他人都来了兴趣。
这可是生意经。
苏锦绣帮忙出点子卖毛巾的事，屋里人可是都知道了。
抽奖送礼品，刺激消费，这又是个新的营销模式。
董晚晴下意识就想学习学习。
至于苏锦绣说的那些，她想都没想直接答应，还做主给最优惠的出厂价格。
苏锦绣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笑容更是灿烂。
冷盘热炒也适时地流水一样端了上来。
油亮红润的糖醋鲤鱼，焦黄酥脆的炸里脊，雪白软嫩的芙蓉鸡片，拔丝地瓜拉起晶莹剔透的金丝……
酒菜的香气霸道地弥漫开，冲击着每个人的嗅觉。
然而，秦如意等人只象征性地动了动眼前的筷子，夹起距离自己最近的凉拌小菜，小口抿着吃。
但她们的眼睛，却都下意识偷偷瞟向那一盘盘硬菜上。
苏锦绣跟赵凤兰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拿起筷子。
一个夹了块炸里脊放在了身边江春梅碗里，一个夹起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了赵娜娜碗中。
“吃吃，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苏锦绣出声催促。
随即她又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苏林氏碗里，“妈，这块肉嫩，鱼刺少，快尝尝。”
“大家都别客气，在家里啥样，在这里就啥样，凤兰姐不是外人。”
有苏锦绣打样儿，秦如意最先放松下来，“哎呦，哈哈哈，头一回来人家这高档的地儿，都不知道咋吃饭喽。”
“跟家里一样，我就知道了，来来，我就先不客气了哈。”
秦如意早就看中那盘红烧肉，她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先给苏林氏放碗里，自己又夹了一块肥肉多的。
赵凤兰也在此时出声表态，“锦绣请客，是让咱们大伙儿热闹热闹的，咱都是吃，别剩下，剩下浪费了。”
有这几个人带动，紧绷的气氛瞬间融化。
大伙儿纷纷放开手脚。
一时间，筷子轻快地碰着碟子，发出清脆声响。
“尝尝这个鱼，真鲜亮！”
“姐，给你块肉，炖得可烂糊了！”
“这丸子好，有嚼劲！”
……
苏锦绣含笑看着眼前一幕，有些恍惚。
思绪却飘回了去年腊月。
那时家里还背着债，她揣着好不容易凑齐的粮票，在副食品店门口排着长队，只为换两斤凭票供应的冻带鱼。
冬天那寒风刮在她脸上生疼生疼的，队伍挪动得慢如蜗牛，她的脚冻得几乎没了知觉。
如今，她无债一身轻，还带着这么多人坐在灯火通明的大酒楼里……多半年的时间，生活天翻地覆。
她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小女儿江春梅，眼睛里满是柔和的光。
“多吃点儿。”
苏锦绣夹了一只烧鸡腿，放江春梅碗里。
江春梅抬头看她，脸上洋溢起微笑，继而又把鸡腿放到苏锦绣碗里。
“妈你吃，你最累。”
苏锦绣愣怔瞬间，紧跟着嘴角扬起大大弧度。
家里这一切，都归功于小女儿。
她觉得应该给小女儿做点儿什么，不然心里不好受。
“妈，”江春芳递过来一小碗甜汤，“给，趁热喝。”
甜汤的热气扑面，苏锦绣的视线忽然有点儿模糊。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碗，将那温热的汤一饮而尽。
喉间的暖意一路延展，暖热全身。
……
年二十一，年味儿一天比一天浓。
苏锦绣在铺子里瞧了一圈儿，便一头扎进了置办年货的人潮里。
百货公司里人挤人，柜台被围得水泄不通，空气里混杂着布料、糖果、油墨和汗水的复杂气味。
她挤在人群中，仔细挑选着：
“同志，我要八尺藏蓝涤卡布，对对，八尺。”
“来五十斤水果糖，一样都称点儿，掺着。”
水果糖用亮闪闪的玻璃纸包着，瞧着就喜庆。
售货员见她买东西爽快，买的还多，主动告诉她副食品那边今儿有特供的金华火腿。
苏锦绣揣着钱来就是买年货的，自然不会拒绝。
“买，待会儿排完这边队伍，我就去买。”
“大姨我可以帮你，就不用去那边挤了，一根六块钱，确定要不？”
苏锦绣眼睛放光，一边感谢一边给钱，“要，两根。”
金华火腿可是稀罕物，她准备回去年夜饭吃上一根，给大伙儿放年假那天吃上一根。
售货员再次被她的购买力惊到，也在心里深深记住了眼前这出手阔绰的婶子。
看身子这年纪，家里儿女指定不少，万一有没结婚的儿子……当然，她也只是随便想想。
一个多小时后，苏锦绣提着大包小包放三轮车后斗上。
刚骑出去没一咕噜，她迎面遇上了背着麻袋的苏建军。
“建军，妈说回去过年呢，你咋进城了？”苏锦绣拉下三轮车手刹。
苏建军也没想到才下城乡车就遇到苏锦绣，拍拍麻袋，笑容淳朴实在。
“新碾的小米，还有晒得透透的干豆角，给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