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推开通往图书馆的玻璃门时，鼻尖先撞上了熟悉的旧纸页混着雪松熏香的味道。
他昨晚没睡踏实，眼尾那道银纹在晨光里泛着淡青色，像条蛰伏的小蛇。
\"林夜。\"
清软的声音从右侧书架后飘来。
苏瑶抱着本书站在《神秘学》专区的梯子旁，发梢沾着从天窗漏下的光斑，白衬衫第二颗纽扣被书角顶得微微翘起——和三天前论坛里说的\"后山老槐树\"无关，这是属于十七岁少女最鲜活的破绽。
他脚步顿了顿，喉结动了动。
昨夜吞噬神魔时掌心的灼痛突然涌上来，像根细针轻轻戳着神经。
但等走到苏瑶面前，他又弯起眼笑：\"来得挺早啊，苏学霸。\"
苏瑶没接话，指尖在书脊上摩挲两下，递过去一本深褐色封皮的书。
林夜低头，看见烫金书名《古代神秘学导论》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和她昨晚说的分毫不差。
\"我翻了第三章。\"她的指尖跟着他翻书的动作轻颤，\"里面提到'天劫引'需要活物媒介，可能和你说的...控制度有关？\"
林夜的瞳孔微微收缩。
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露了一角，是她用蓝黑钢笔写的批注，字迹工整得像刻上去的：\"雷火相冲时，需以精血为引调和。\"
他突然想起昨夜苏瑶按住他伤口时，指尖凉得像浸过井水，却按得那样稳。
喉间的涩意漫上来，他合上书本，指腹擦过她手背：\"谢了。\"
苏瑶的耳尖瞬间红到耳垂。
她后退半步，撞在梯子扶手上，却又立刻站稳，从帆布包里掏出盒创可贴：\"张昊说你总不爱好好包扎。\"薄荷绿的创可贴印着小闪电，\"我挑的，和你眼尾的...那个纹路有点像。\"
林夜低头拆创可贴的动作顿住。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图书馆的翻书声——不是被怪物追时的狂乱，是种更烫的、要漫出来的东西。
他突然很想告诉她，那些所谓的\"控制度\"根本不是撞车，是天道在他识海里烙下的锁，每吞噬一次神魔，那锁就往心脏里扎一分。
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因为...\"苏瑶的声音轻得像书页间的风，\"你值得。\"
\"哟，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清脆的高跟鞋声从二楼回廊传来。
唐婉儿抱着prada手袋倚在栏杆上，栗色卷发被空调风吹得翘起几缕，眼尾的钻石闪片比林夜的银纹更亮。
她歪头笑：\"林大公子和苏校花在这探讨学术呢？
我还以为昨晚实验楼炸了灯，某人该在宿舍补觉。\"
林夜的后背瞬间绷紧。
他能感觉到苏瑶悄悄往他身侧挪了半步，指尖攥着的书角皱成了小团。
唐婉儿却像没看见似的，踩着细高跟哒哒走下来，香奈儿5号的味道裹着风扑过来：\"林夜，我问你个事。\"她停在两人面前，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戳了戳他胸口，\"你说你总往我爸公司跑，是为了查神魔线索——那你总往苏瑶这儿跑，是为了什么？\"
苏瑶的呼吸声突然清晰起来。
林夜望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阴影，又转头看唐婉儿。
富家千金的眼眶有点红，平时总扬着的下巴此刻微微发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偏要炸毛装凶。
\"唐小姐这是...\"林夜刚开口，唐婉儿突然提高声音：\"我在问你喜欢谁！\"
图书馆里的翻书声、键盘声、小声讨论声突然都消失了。
林夜看见三楼管理员探头往下看，看见苏瑶攥着书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看见唐婉儿涂了护甲油的指甲在掌心掐出红痕。
他喉结动了动。
眼尾的银纹突然发烫，像在提醒他什么——是昨夜后山老槐树的哭声，是陈教授说的\"天道越噬\"，是苏瑶递创可贴时指尖的温度，是唐婉儿每次给他送最新款干扰器时嘴硬说\"顺便\"的模样。
\"我...\"
\"林夜？\"苏瑶的声音像片轻轻落在他心口的羽毛。
他望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睛，突然说不出话来。
林夜的喉结在干燥的空气中滚动了两下，后槽牙咬得发酸。
苏瑶的手指正搭在他的手背上，温度透过校服布料渗透进来，就像一块浸了温水的软玉。
唐婉儿的质问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戳破了他刻意维持的轻松表象——他早该想到，富家千金骄纵的外表下，藏着比谁都敏锐的直觉，又怎么会看不出他频繁出现在她身边时，眼底偶尔闪过的那丝不自然呢？
“婉儿。”苏瑶先开了口，声音轻得仿佛要融化在空气中。
她松开林夜的手，向前迈了半步，站到两人中间，发顶的珍珠发卡蹭过唐婉儿的肩膀。
后者正盯着林夜锁骨处若隐若现的银色纹路，那是吞噬低阶火魔时留下的痕迹，此刻在空调风里泛着冷光。
“林夜他……”
“不用替他解释。”唐婉儿突然笑了，酒红色指甲油刮过普拉达手袋的金属扣，发出“刺啦”一声。
她仰起下巴，但睫毛却在颤抖，“我又不是来要答案的。”话音未落，她便转身离去，细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经过林夜身边时，带起的风里混合着淡淡的柑橘味——那是她上周硬塞给他的润喉糖的味道，说他总熬夜，喉咙会受不了。
林夜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只碰到她栗色卷发的尾梢。
唐婉儿的背影在转角处晃了晃，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又立刻挺直脊背，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苏瑶攥着的《古代神秘学导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封皮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蹲下身捡书时，林夜看见她眼尾泛着水光，“是不是生气了？”
“是我混蛋。”林夜弯腰帮她捡书，指尖碰到她发顶翘起的呆毛。
昨夜吞噬雷鹰魔时反噬的灼痛突然涌上来，从丹田烧到眼眶，“我该早说清楚的。”
“说清楚什么？”苏瑶捧着书直起腰，鼻尖还沾着刚才蹲下时蹭到的灰尘。
她望着林夜眼尾发烫的银色纹路，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那道纹路，“说清楚你每次受伤都瞒着我们？说清楚你总在深夜偷偷跑出去？”
林夜的呼吸一滞。
天窗漏下的光斑正落在她腕间，那里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是上周他说“戴这个能挡点反噬”，她就真的天天戴着。
“我……”他喉咙发紧，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我怕你们卷进来。”
苏瑶突然笑了，指腹擦过他眼下的青黑：“可我们早就卷进来了啊。”她把书塞进他怀里，转身往二楼走去，马尾辫在肩头晃出小弧线，“图书馆闭馆前要还书，我去还《神秘学案例集》。”
林夜望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白衬衫消失在扶梯转角。
怀里的书还带着她的体温，书页间夹着的便签纸窸窣作响，像是在替她把没说完的话念出来。
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张昊正翘着二郎腿坐在电脑前，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屏幕蓝光映得他眼镜片发亮，见林夜黑着脸进来，立刻转过椅子：“我就说图书馆空调太凉，你又没穿外套——哎不是，你这脸色比被雷劈了还难看？”
林夜把书包甩在书桌上，金属拉链磕得桌面作响：“唐婉儿今天在图书馆问我……问我喜欢谁。”
“噗！”张昊刚喝进嘴的可乐喷了半键盘，手忙脚乱地去按电源键，“我靠我靠我新换的机械键盘！”他抬头时眼镜滑到鼻尖，“所以你怎么回答的？”
“没答出来。”林夜瘫在椅子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印子，“苏瑶帮我解围，唐婉儿跑了。”
张昊突然不笑了。
他扯过纸巾擦键盘，动作慢得像在解微积分：“你知道唐婉儿她爸公司顶楼的监控吧？我上周黑进去过。”他推了推眼镜，“她每次给你送干扰器，都要在楼下转三圈才上去，还对着玻璃门整理头发——你见过哪个千金小姐给人送东西要提前半小时练习表情？”
林夜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面：“苏瑶呢？”
“苏瑶更绝。”张昊点开电脑，调出一个文档，“她在图书馆借的书，每本都夹着和你有关的笔记。《天劫史考》里标了十七处‘可能与林夜能力相关’，《神魔克制论》用三种颜色的笔圈出了‘精血调和’的案例——你以为她真的是为了学术研究？”
林夜的心跳突然快得离谱。
他想起苏瑶递创可贴时耳尖的红，想起唐婉儿每次说“顺便”时攥紧的手袋，喉间像塞了一团化不开的蜜。
“所以呢？”张昊合上电脑，表情难得严肃，“你打算怎么办？”
林夜望着窗台上张昊养的多肉，叶片上还沾着他上次打斗时溅的血点。
夜风掀起窗帘，带来楼下夜市的烟火气——那是他和苏瑶上次去吃烤串的地方，是唐婉儿嫌脏却偷偷买了章鱼烧塞给他的地方。
“先变强。”他摸出兜里的创可贴，薄荷绿的小闪电在台灯下泛着光，“等我能扛住天道九次反噬，等我能护着她们不被神魔盯上……到时候再谈喜欢。”
张昊突然笑了，伸手捶他肩膀：“行啊你，够腹黑。不过说真的，下次再被质问，我建议你直接——”
“叮！”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他的话。
林夜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是一条没有备注的短信，只有一行血红色字体：“中央公园人工湖，子夜零时，水猿。”
他望着短信末尾那个熟悉的符号——是陈教授上次给他的密信里才有的标记。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尾银纹发亮。
“张昊。”他起身翻出战术背心，指尖在口袋里摸到唐婉儿送的最新款干扰器，“帮我查中央公园近三个月的水质报告，特别是凌晨时段的异常波动。”
“得嘞！”张昊立刻扑到电脑前，键盘声比刚才更急，“这次绝对能黑进市政系统——哎你等等，带够符纸了吗？上次那雷符你用得太狠，我新画的可加了三倍朱砂！”
林夜套上外套，把《古代神秘学导论》塞进背包。
走廊里传来宿管阿姨的脚步声，他却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喉间那团蜜终于化了，带着点涩涩的甜。
该来的总会来。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绿创可贴，转身对张昊扬起下巴：“走了，记得带你的黑客装备。”
张昊的回应被电脑启动声盖住了一半，但林夜知道，好友肯定在嘟囔那句经典口头禅。
他关上门的瞬间，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短信提示音像一根细弦，在暗夜里轻轻颤动。
子夜零时的中央公园人工湖，正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