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指尖摩挲着书页间那张泛黄的雷纹拓片，阳光穿过玻璃窗斜切进来，在他后颈烫出一片薄汗。
青铜像里牵引心脏的灼痛还未完全消散，匿名短信里那团黑雾的气息仍在鼻腔里盘旋——像烧糊的艾草混着铁锈味，比上次在仓库遇到的神魔强了不止十倍。
\"哗啦\"一声，一本《山海异闻补录》轻轻落在他手边。
茉莉香先漫上来，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旧纸味，林夜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最近总看你往古籍区跑。\"苏瑶的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絮，带着自习室里特有的低柔，\"上次听你说雷纹拓片难查，我找了这本，里面有半章讲上古雷部神纹的演变。\"
林夜抬头，阳光正落在她发梢，把栗色的发丝染成蜜糖色。
她眼尾还带着点没消尽的红——昨晚救陆小棠时哭的，此刻却弯成月牙，像在说\"你看，我又帮到你了\"。
\"谢了。\"他喉咙突然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捏住书页边缘，拓片边角刺得掌心生疼。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两下，是张昊发来的定位：城西电厂监控已黑，今晚十点。
他把手机按进裤缝，冲苏瑶扯出个笑，\"就是选修课要交的民俗论文，麻烦了点。\"
苏瑶在他对面坐下，书包链扣碰出清脆的响。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口，那是件洗得发白的淡蓝针织衫，林夜记得是去年冬天她在二手店淘的：\"上周社团活动你都没去。\"她忽然说，声音轻得像翻书声，\"张昊说你总半夜出去...是不是又遇到...\"
\"没有。\"林夜打断她，拓片在指缝里折出一道痕。
他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灰尘，想起昨晚在仓库里，她扑向陆小棠时指甲缝里渗的血。\"就是...帮人修电脑。\"他扯了扯嘴角，把拓片夹回书里，\"真没事。\"
苏瑶盯着他眼底那抹没褪尽的青黑，忽然伸手。
林夜下意识要躲，却见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后颈——那里还留着青铜像牵引时的红痕。\"骗人。\"她轻声说，眼睛里浮起水雾，\"你后颈都晒脱皮了，哪是待在宿舍修电脑的样子。\"
林夜僵在原地。
窗外有麻雀扑棱着飞过，翅膀扑打玻璃的声音像心跳。
他望着她眼底的担忧，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他被雷劫反噬摔在她楼下，是她裹着睡衣跑下来，用体温给他捂了半宿的手。
那时她也是这样，明明怕得发抖，却把他的手握得死紧。
\"瑶瑶...\"他喉咙发涩，刚要开口，走廊里传来\"哒哒\"的高跟鞋声。
那声音带着股子刻意的清脆，像要碾碎自习室里的安静。
唐婉儿抱着胳膊出现在自习室门口，黑色短裙下的小腿绷得笔直。
她今天化了点妆，眼尾的亮片在阳光下闪了闪，却故意把书包甩得哗啦响：\"哟，学霸和校草在这谈情说爱呢？\"她歪头看了眼苏瑶手边的《异闻补录》，嘴角扯出个讥诮的笑，\"怎么，聊古籍里的酸诗？\"
苏瑶低头整理着摊开的书，发顶的发绳晃了晃：\"唐小姐有事？\"
\"当然有事。\"唐婉儿走过来，椅子被她拉得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响。
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啪\"地拍在林夜面前的桌上，香奈儿香水味猛地盖过茉莉香，\"林夜，我问你——\"她咬着后槽牙，耳坠上的碎钻扎得林夜眼睛疼，\"你到底喜欢谁？\"
林夜的喉结动了动。
窗外的阳光突然暗了暗，不知哪里飘来片云。
他望着唐婉儿泛红的眼尾，想起昨晚在仓库，她举着电击器冲向黑袍人时，裙摆被香烛烧出的小洞；又想起上个月她把他堵在篮球场，红着脸塞给他盒手工巧克力，偏要说是\"看你总熬夜补的脑\"。
\"我...\"他刚开口，苏瑶突然站了起来。
她的椅子\"哐当\"撞在墙上，惊得邻桌的学生抬头张望。
林夜看见她攥着《异闻补录》的指节发白，眼尾的泪痣跟着颤动：\"我去趟洗手间。\"她说完就走，马尾辫扫过唐婉儿的肩膀，带起一阵风。
唐婉儿望着她的背影，酒红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林夜张了张嘴，却听见自习室的挂钟\"当\"地敲了十下。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得发烫，张昊的短信跳出来：电厂黑雾浓度激增，建议提前两小时。
他望着苏瑶消失的门口，又看看对面咬着嘴唇的唐婉儿，突然觉得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自习室的挂钟分针刚划过\"2\"，苏瑶的指尖就轻轻覆上林夜手背。
她的手还带着刚才摸过书页的凉，指腹有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在他手背上蹭了蹭，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动物：\"我去打水。\"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发梢扫过林夜校服第二颗纽扣，\"你和唐小姐说清楚。\"
唐婉儿的酒红色指甲在桌面抠出道白痕。
她望着苏瑶走向饮水机的背影，忽然想起上周在奶茶店，这个总把针织衫洗得发白的姑娘，举着加了双倍珍珠的奶茶对她说\"林夜乳糖不耐，你点的全糖热奶他喝不了\"——那时她觉得这温柔里藏着刺，现在才发现，刺尖上全是小心翼翼的疼。
\"我...不是故意要问的。\"唐婉儿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八度。
她扯了扯被自己揉皱的裙摆，那道被香烛烧出的小洞在膝盖处晃了晃，\"昨晚在仓库，那团黑雾差点卷走你...我爸说过，人在怕死的时候最明白自己在意什么。\"她喉结动了动，耳坠上的碎钻划落道水光，\"我就是怕，怕明天打完这一架，就没机会问了。\"
林夜的呼吸顿在胸口。
他看见唐婉儿眼尾的亮片被泪水晕开，像颗摔碎的星星；又想起苏瑶刚才转身时，《山海异闻补录》从指缝滑落半页，露出夹在其中的雷纹拓片——原来她早看出那不是什么选修课论文。
手机在裤袋里又震了两下，张昊的新消息顶上来：\"电厂变压器温度异常，黑雾可能提前凝结，速来。\"
\"婉儿。\"他伸手碰了碰她搁在桌上的手背，触感像碰着块烧红的铁，\"等解决完今晚的事，我一定...\"
\"不用了。\"唐婉儿猛地抽回手，抓起书包就往门口走。
她的高跟鞋没了刚才的脆响，踩在瓷砖上闷闷的，走到门口又顿住，背对着他说：\"我爸说，真正重要的答案，不用等打完架。\"门被她摔出道风，吹得林夜桌上的书页哗哗翻卷，那张雷纹拓片\"啪\"地落在苏瑶脚边。
苏瑶弯腰捡起拓片时，林夜看见她后颈晒脱的皮泛着淡粉，像被他藏在心底的那些愧疚，终于浮出了皮肤。\"要去电厂？\"她把拓片轻轻夹回书里，指尖在\"雷部神纹\"四个字上停了停，\"张昊的定位我看过，那片老厂房监控盲区多。\"她从书包里摸出个银色手环套在他腕上，是用旧耳机线缠的，\"上次你说雷劫反噬时手冷，我...我用暖宝宝的发热片改的。\"
林夜望着她耳尖的红，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社团招新，她举着\"古籍保护协会\"的牌子站在太阳底下，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宣传册上，把\"招新\"两个字晕成团蓝。
那时他觉得这姑娘傻得可爱，现在才懂，她的傻里全是把真心揉碎了往人手里塞的笨拙。
\"瑶瑶。\"他声音发哑，\"等今晚...\"
\"嘘。\"她伸手按住他嘴唇，指腹沾着刚才摸过拓片的铜锈味，\"我在图书馆等你。\"她退后半步，马尾辫在风里晃了晃，\"要是十二点前没收到你报平安的短信...\"她吸了吸鼻子，突然笑了，\"我就带着《异闻补录》去电厂找你，用上古雷纹咒砸晕那些黑雾。\"
林夜望着她转身的背影，直到那抹淡蓝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抓起书包往楼下跑。
风灌进领口，腕上的发热手环烫得恰到好处，像团揣在怀里的小太阳。
宿舍里的台灯还亮着时，张昊正翘着脚敲键盘，屏幕蓝光在他眼镜上跳。
听见门响，他头也不回：\"我就说你肯定提前溜了——哎不是，你这表情怎么跟被女鬼追了三条街似的？\"
林夜把书包摔在椅子上，瘫进上铺：\"苏瑶和唐婉儿...今天都摊牌了。\"
\"噗！\"张昊差点把刚喝的可乐喷在键盘上，\"可以啊你小子，左校花右千金，这是要组个'天劫后援团'？\"他转着椅子凑过来，镜片后的眼睛突然认真起来，\"不过说真的，你打算怎么办？\"
林夜望着天花板上褪色的球星海报，喉结动了动：\"等解决完这票黑雾再说。\"他摸出裤袋里的雷纹拓片，拓片边缘被他捏得发皱，\"我总觉得这次的天劫等级...可能要冲4级了。\"
张昊的笑僵在脸上。
他知道林夜每升一级要献祭五年寿命，上回从3级到4级，这小子在医院躺了三天，醒过来第一句话是\"拓片找到了吗\"。
他伸手拍了拍林夜的肩，力道重得像在拍块即将上战场的铁：\"需要黑什么系统提前说，我把电厂附近的交通监控全黑成雪花屏。\"
林夜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坐直：\"对了，苏瑶给的发热手环...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安全隐患？\"
\"得了吧你。\"张昊翻着白眼接过手环，指尖在自制的发热片上敲了敲，\"你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手环，是...\"他的话突然被手机震动打断。
林夜的手机在桌面跳了两下，屏幕亮起的瞬间，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新短信没有备注，只有一行血红色的字：\"城西孤儿院旧址，子时三刻，你的天劫，该尝尝更烫的了。\"
林夜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23:47。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阳台晾的校服猎猎作响，像面即将扬起的战旗。
他摸了摸腕上的发热手环，温度刚好，像苏瑶刚才按在他手背上的那股子暖。
张昊的键盘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敲得格外快，像在敲一面催征的鼓。
宿舍楼下的路灯突然闪了闪，灭了。
黑暗里，林夜看见自己掌心的雷纹拓片泛着幽蓝的光，像某种古老的召唤。
他低头给苏瑶发了条短信：\"十二点前等我。\"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手机屏幕映出他眼底的光——那不是恐惧，是某种淬了火的锋利，像要劈开即将到来的长夜。
而在城市另一端，城西孤儿院的断墙上，一团黑雾正缓缓凝结。
黑雾中心浮着双猩红的眼，眼尾勾着道血痕，像谁用指甲在夜色里划开的伤口。
风卷着铁锈味吹过，黑雾里传出沙哑的笑，混着某种古老的咒文，飘向渐浓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