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后的杂音
临时营地的照明灯在岩壁间投下斑驳的光晕，金属支架与岩石碰撞的闷响渐渐平息。张野把最后一截绷带缠在小臂上，齿间溢出的嘶声被他硬生生咽回去——比起三天前在地下溶洞里被酸性液灼伤的剧痛，这点拉扯感简直像挠痒。
“队长，你那伤口得缝几针。”医疗兵小林举着碘伏棉签凑过来，塑料急救箱在她脚边发出哗啦轻响。周围散坐着二十多号人，大多和张野一样在处理伤口，撕破的作战服上还沾着暗红血渍与灰绿色黏液。
张野摆摆手，目光越过众人望向营地入口。三天前他们奉命深入地底裂缝清剿“噬岩虫”，这支体长近十米的生物群几乎毁掉半座山脉。此刻裂缝已被混凝土封堵，可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没人有心思庆祝。
“通讯组，汇报设备情况。”他扯开嗓子喊了一声。不远处，技术人员小李正蹲在一堆电子元件中间，手指在便携式控制台的按键上飞快跳跃。这台军用通讯器是三天来他们与地面基地唯一的联系，刚才撤离时被落石砸中，外壳裂了道狰狞的口子。
“还在调试，队长。”小李头也不抬地回话，额角的汗珠滴在电路板上，“天线模块受损严重，现在只能接收近距离信号。”
小林已经自顾自地拿出缝合针线，金属弯钩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张野咬着牙任她缝合伤口，视线扫过营地角落——那里堆着七具盖着白布的担架，是这次行动牺牲的队员。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突然，一阵刺耳的电流声从通讯器里炸开，滋啦声像无数根细针钻进耳朵。小李猛地跳起来扑向控制台，手指慌乱地旋动调频旋钮：“有信号！”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放轻了。电流声中隐约夹杂着断断续续的人声，像是隔着厚重的棉花在说话，每个音节都被扭曲得不成样子。张野瘸着腿走过去，伤口的疼痛让他额头直冒冷汗。
“能解析吗？”他按住小李的肩膀，掌心能摸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正在过滤杂音……”小李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图，“信号源很奇怪，不是基地的加密频段，而且……”他顿了顿，手指猛地拍在确认键上，“频段在快速漂移，像是在移动中发送。”
电流声突然减弱，一个模糊的男声穿透噪音传了出来，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灵源……异动……”
张野皱起眉头。“灵源”是军方对噬岩虫能量核心的代号，这种蕴含巨大能量的晶体是噬岩虫的致命弱点，也是他们此次行动的主要目标。可所有虫巢的灵源都该在清剿时被销毁了。
“坐标……未知……”第二个短语夹杂着更剧烈的杂音传来，像是信号源突然遭遇了强烈干扰。小李的手指在键盘上疯狂舞动，额头上青筋暴起：“信号强度在衰减！我在尽力锁定！”
营地陷入死寂，只有通讯器里的滋滋声在岩壁间回荡。张野能听到身后众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有人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三天的血战让每个人都成了惊弓之鸟。
“重复……灵源异动……坐标……”最后的词语彻底淹没在电流声里，屏幕上的波形图骤然变成一条直线。小李瘫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没了……信号消失了。”
张野盯着漆黑的屏幕，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寒意。他清楚记得行动报告里的每一条——编号07至19的虫巢灵源均已引爆，现场残留物检测显示能量完全释放。那这个“灵源异动”是怎么回事？
“查信号来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李摇摇头，脸色苍白如纸：“做不到，队长。刚才的信号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频率特征，而且……”他咽了口唾沫，“刚才捕捉到的信号片段里，有个奇怪的频谱特征，和我们之前记录的噬岩虫灵源波动很像。”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营地瞬间炸开了锅。
“不可能！所有灵源都毁了啊！”有人忍不住喊了出来。
“难道还有漏网的虫巢？”
小林手里的针线“当啷”掉在地上，她猛地抬头看向张野，眼里满是惊恐：“队长，噬岩虫的灵源只有在……”
“只有在成虫体内才会产生波动。”张野接过她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们清剿的最大一只母虫体长超过三十米，其灵源在引爆时产生的冲击波差点把整个裂缝掀翻。可如果还有另一个灵源……
他突然想起撤离时的一个细节。当时在封堵裂缝前，他最后检查现场，曾看到溶洞深处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当时以为是岩石反光没在意。现在想来，那蓝光的颜色，和灵源能量波动时的光芒一模一样。
“小李，把刚才的录音回放。”张野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李连忙操作设备，那段扭曲的语音再次响起。这次张野听得格外仔细，在“坐标未知”之后，似乎还有一个模糊的音节被电流声掩盖，像是“……东……”
“东边？”他喃喃自语。营地东边是连绵的无人山脉，地图上标记为“未探索区域”。三天前的卫星扫描显示那里没有任何生命信号，可现在……
“队长，地面基地回复了！”另一个通讯兵突然喊道，手里举着备用对讲机。这台设备功率较小，只能接收基地信号，无法发送消息。
张野几步冲过去抢过对讲机，里面传来基地指挥官沉稳的声音：“猎鹰小队，收到请回复。检测到你们区域五十公里外有异常能量反应，重复，异常能量反应，疑似灵源波动。”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五十公里，正好在营地东边的无人区方向。
“基地，我们刚才接收到一个未知信号，提到‘灵源异动’。”张野对着对讲机喊道，“请求卫星扫描东边区域！”
对讲机里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指挥官带着困惑的声音：“我们没有发送任何信号。猎鹰小队，重复，基地未发送关于灵源的通讯。”
张野的心沉了下去。不是基地的信号，那会是谁？
小李突然“啊”了一声，手指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队长，我恢复了部分被干扰的频段！”他指着屏幕上的频谱分析图，“你看这里，除了那个男声，还有一个更微弱的信号，像是……求救信号！”
他调出另一段录音，这次的电流声里夹杂着急促的喘息，还有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一个虚弱的女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被困……它们还在……灵源……不稳定……”
“是科考队！”小林突然惊呼起来，“三天前有支地质科考队进入东边山脉，联系不上了！”
张野猛地转身看向营地入口，岩壁上的时钟指向晚上八点十七分。夜色早已笼罩大地，东边的山脉在月光下勾勒出狰狞的剪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所有人，整理装备。”他扯下手臂上的绷带，刚缝合的伤口渗出血迹，“五分钟后出发，去东边山脉。”
没人提出异议，尽管每个人都已精疲力尽。小李抱着通讯设备站起来，屏幕上的信号指示灯还在疯狂闪烁，像是在预警着什么。张野望着东边的黑暗，突然想起刚才那个未知信号里被忽略的细节——在“灵源异动”之前，似乎还有两个模糊的字，像是“……复数……”
复数灵源？
他打了个寒颤，握紧了腰间的配枪。裂缝里的战斗或许只是开始，真正的危机，此刻才刚刚露出獠牙。营地的灯光在身后渐渐远去，众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荡，像是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通讯器里偶尔闪过的杂音，仿佛成了黑暗中某种生物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