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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野坟》

我记得那是1995年的夏天,我五岁,哥哥七岁,姐姐九岁。我们住在湘西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村庄里,大人们总告诫我们别去后山玩,说那里有\"不干净的东西\"。但孩子的好奇心就像野草,越是压制越是疯长。

那天午后,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姐姐提议:\"我们去后山摘野莓吧,我知道有个地方特别多。\"哥哥犹豫了一下,但终究抵不过野莓的诱惑。我年纪最小,只知道跟着哥哥姐姐准没错。

后山的坡度很缓,我们像三只小山羊一样轻松地往上爬。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上,蝉鸣声此起彼伏。姐姐走在最前面,她扎着两条麻花辫,红格子衬衫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就在前面了!\"姐姐兴奋地指着一处向阳的山坡。

我们刚转过一块突出的山岩,哥哥突然僵住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我的肉里。

\"怎么了?\"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浑身发冷。

在山顶的一块野坟上,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服,低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坟头上,一动不动,像根插在那里的木桩。最可怕的是,我明明能看清他的样子,却记不住他的脸,就像做梦时那种模糊又清晰的矛盾感。

\"我们...我们回去吧。\"姐姐的声音在发抖。

我们三个慢慢往后退,准备转身下山。就在这时,哥哥倒吸一口冷气:\"山下...山下怎么不见了?\"

我回头一看,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从后山往下看,本该能清楚地看到我们村子的几十间平房,还有蜿蜒的小路和稻田。但现在,山下只有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什么都看不见了。更可怕的是,明明刚才还是大中午,天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像是有人把太阳一点点按进了水里。

\"鬼打墙!是鬼打墙!\"姐姐突然尖叫起来,\"奶奶说过,遇到这种情况要骂,骂得越难听越好!\"

我们三个立刻扯着嗓子开始骂,用尽了平时听大人们说过的所有脏话。哥哥甚至捡起石头往坟头上扔,但石头穿过那个人的身体,就像穿过空气一样。

天色越来越黑,那个站在坟上的人影却越来越清晰。我惊恐地发现,他的头慢慢抬起来了,可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他在\"看\"着我们。

\"操你祖宗十八代!\"姐姐声嘶力竭地喊着,嗓子都哑了,\"滚回你的坟里去!\"

不知骂了多久,我的喉咙火辣辣地疼,眼泪糊了满脸。突然,姐姐拽了拽我的衣服:\"快看!\"

那个人影不见了。山下的雾气开始散去,我们村的屋顶若隐若现。天色也神奇地亮了起来,仿佛刚才的黑暗只是一场幻觉。

我们三个愣了一秒,然后哭喊着往山下跑去。我被树根绊倒了两次,膝盖磕出了血,但根本顾不上疼。直到看见村口那棵大槐树,我们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爷爷听完我们的讲述,脸色变得铁青。他抄起锄头就往外走,边走边喊村里的几个壮劳力。那天傍晚,我躲在门缝后看见爷爷他们带着铁锹、锄头往后山去了。

半夜,我被一阵刺鼻的烟味呛醒。从窗户望出去,后山方向亮着诡异的火光。爷爷回来后,身上带着一股焦臭味,他把一件沾满泥土的衣服扔进灶膛烧了。

\"没事了,\"爷爷摸着我们的头说,\"那是个无主的野坟,里面的人不安分,现在骨头都烧成灰了。\"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从那天起,姐姐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发呆。有天夜里我起夜,看见姐姐站在院子里,面朝后山方向,一动不动。我喊她,她慢慢转过头,月光下她的眼睛黑洞洞的,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小妹,\"她的声音不像平时的姐姐,\"后山很好玩,你想去吗?\"

我吓得尿了裤子,哭声引来了爷爷。奇怪的是,第二天姐姐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笑我怎么会尿裤子。

长大后我学了民俗学才知道,有些野坟里的亡魂会找替身。他们先吓唬人,等人魂魄不稳时趁机附身。爷爷当年烧掉的,可能只是具空壳。而真正的姐姐,也许永远留在了那个夏天的后山上。

现在每次回老家,我都能看见姐姐站在院子里,面朝后山,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她的眼睛,始终像那天晚上一样黑洞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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